一夜過去。
當清晨的鳥鳴聲叽叽喳喳作響,蠻柔俏臉微紅披衣下榻,望着半卧在床榻上酣睡正緊的孔晟,心頭非常複雜。
她無法相信,孔晟昨夜就在榻上随意與她叙談了大半宿,仿佛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沒有主仆之間的尊卑架子,更沒有任何隔閡。而到了後半夜,孔晟竟又沉沉自顧和衣睡去。
蠻柔突然意識到,床榻上這個文武雙全的少年督軍使,其實比自己才大一兩歲。
蠻柔将孔晟的衣衫疊整齊,就靜靜地等候在榻前。
孔晟微微睜開眼睛,望向蠻柔,笑了笑:“起床了?好,我也起身。”
孔晟起身在蠻柔的伺候下很快将衣衫穿戴整齊,然後蠻柔就又開始整理床榻,動作輕柔麻利。
門外傳來高府下人輕輕的叩門聲。
孔晟擡頭望去,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按照規制,今日一早,他要攜新娘子去給長輩也就是高夫人敬茶,完成本次婚禮的最後一道禮儀。
孔晟緩步行去,蠻柔依舊是身着昨日的一襲青綠色襦裙長衫,她半低着頭走着,習慣性地落後于孔晟兩步,跟随在孔晟的身後。
孔晟跨出新房的門檻,突然停下腳步來。待蠻柔出了新房,孔晟向她伸出手去,似笑非笑道:“娘子,我們應該攜手并行呢!”
孔晟的這聲“娘子”聽得蠻柔頓時有些緊張、有些慌亂還有些無所适從,她猶豫了瞬間,還是依言将小手遞給孔晟,任由孔晟緊握着,牽着她慢慢向高夫人的小院行去。
高夫人的小院門口,雪荔帶着兩個花枝招展的侍女等候着。見孔晟與蠻柔并肩行來。看起來郎情妾意的樣子,她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輕蔑的笑容。
在她眼裡,孔晟娶了一個半路上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奚女。從高夫人這裡撈了一筆嫁妝,也算是撞了大運了。孔晟這種無根無萍的人。與一個下賤的婢女結合,才是“門當戶對”,也幸好是如此,才讓自己擺脫了嫁入火海的噩運。
“孔家賢侄與蠻柔姑娘倒是真的很般配,有了高府的豐厚嫁妝,孔家賢侄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雪荔嬌笑一聲:“走吧,我家娘親等候你們多時了。”
孔晟掃了雪荔一眼,對于這個心高氣傲心氣勢利的女孩。高夫人的養女,他實在是有些看不慣。但孔晟不可能跟雪荔發生任何沖突,盡管雪荔言行舉止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俯視狀,孔晟還是視若不見。
“謝過雪荔姑娘。”孔晟抱了抱拳。
雪荔柳眉一挑,轉身盈盈行去。
孔晟一行暫住的宅院。
蘇魯在院中來回踱步,神色有些焦灼複雜。穆長風從自己的房中走出來,掃了蘇魯一眼,笑了笑道:“蘇魯王子莫非有什麼心事?”
蘇魯正在想自己滿腹的心事,突然聽到穆長風的聲音,不由擡頭勉強笑着回答:“穆大俠。我哪裡有什麼心事,我是在擔心公子!他在高府不知情況如何了,我這心裡一直不太安穩。”
穆長風朗聲一笑:“三弟那邊你不要擔心。雖然我們不知道高夫人為什麼倉促為三弟和蠻柔主婚。但這樣的婚禮也算是誤打誤撞了。反正蠻柔已經是三弟身邊的人了,陰差陽錯之下給她一個婚禮,經此一事,以後蠻柔在三弟這裡身份自然不同了,這難道不是蘇魯王子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蘇魯心頭暗暗凜然,趕緊陪笑道:“那是,這是蠻柔的福氣和運氣。”
穆長風又笑了笑,伸出手去。
蘇魯望去,穆長風的手中握着一個紙團。寫滿了字迹。
蘇魯猶豫着接了過去,展開一看。這是一封孔晟親筆寫的紙條,上面有簡短的三兩句話。大概意思是讓蘇魯馬上聯系妹妹蘇婳,與蘇婳盡快見上一面,談談他們來的主要目的。
蘇魯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道:“穆大俠,公子終于同意跟我家妹子聯絡了,隻是他在高府,怎麼與蘇婳會面?”
穆長風搖搖頭:“蘇魯王子,三弟在去高府之前就交代過,他說隻能給你三天時間,你去跟蘇婳公主談,事成,我們從長計較,但若事不成,我們會馬上離開濟陰郡城,放棄這次行動。”
蘇魯愕然一驚:“穆大俠,隻有三天的時間……是不是太倉促了?事關重大,蘇魯擔心……”
穆長風嘴角一挑:“蘇魯王子擔心什麼?你貴為西奚王子,是所有西奚人的王者和統帥,若是你這個西奚王子都不能說動西奚兵馬歸順,我們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濟陰郡城耽擱時日了。”
蘇魯沉默了下去。
穆長風轉身回房。
他的心思相對單純,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還是以江湖人的作風為主。他沒有考慮太多,隻是向蘇魯轉述孔晟的命令,至于蘇魯為什麼會表現得有些異常,他沒有多想,也不想多想。
望着穆長風離去的背影,蘇魯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笑來。穆長風認為他是西奚王子,是西奚現如今的最高統治者,有他存在,西奚兵馬歸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事實上卻不盡然,蘇魯對于普通的西奚族人擁有很高的影響力,但在軍中,卻遠遠不如妹妹蘇婳。
蘇婳統兵,手中掌握兵權,她在軍中的威望很高。如果沒有蘇婳的同意和支持,孔晟想要獲得西奚一萬多兵馬的歸附,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妹妹蘇婳的态度如何,會不會同意率軍歸唐,蘇魯自己都沒有把握。相反,非但沒有把握,還有一絲隐憂。因為蘇婳對于李唐朝廷一向持鄙夷态度,覺得唐朝皇帝昏庸無道貪戀女色(當然說的是老皇帝李隆基),葬送了萬裡山河,與其為這種失政朝廷效命,不如在僞燕朝廷的軍隊中謀取一席之地,将來也為奚人打下一片天。
至少在對李唐朝廷的态度上,兄妹兩人有較大的分野。
蘇魯雖然起初迫于無奈歸順安祿山的叛軍,也号召族人從賊叛逆,奚兵成為安祿山叛軍中一支不可輕視的重要軍事力量。但蘇魯打心眼裡看不起安祿山,斷定安祿山不能成事,最終敗亡是必然的結果。所以,蘇魯早就有伺機反水的念頭。
正是因為分歧,蘇魯才甯肯率軍守衛在睢陽渠,沒有參與到尹子琦圍困進攻睢陽城的戰鬥中去。由此,孔晟那日突襲睢陽渠叛軍的運糧船,他就淪為階下囚。可在蘇魯看來,這反倒成了他與安祿山叛賊一夥劃清界限的最佳時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