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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民亂(2)

權唐 格魚 3732 2024-01-31 01:12

  第六百八十四章民亂(2)

  此番是江南道文武官員議事,原本與鹽漕衙門無關,宋甯卻不請自來,顯然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楊奇眸光中掠過一絲深沉的複雜之色,暗暗搖頭不語。

  孔晟眸光閃爍,卻是神色平靜,揮揮手:“讓宋甯進來。”

  宋甯一身官衣,大踏步走進堂中,深吸了一口氣,向孔晟和楊奇團團行禮道:“下官宋甯,見過郡王和使君大人!”

  孔晟淡然一笑,凝視着宋甯道:“本王與楊使君及江南道諸位大人議事,不知宋大人所為何來?”

  宋甯沉聲道:“下官為德清民亂而來。”、

  宋甯單刀直入,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孔晟哦了一聲,目光卻是下意識地掃了劉平山和楊奇一眼。這種江南軍報,保密自然是保不住密的。隻是江南道文武官員在第一時間聚衆議事,宋甯也來得這麼快、這麼巧,顯然是有備而來了。恐怕在座的江南文武官員中,有不少都是宋甯的眼線。

  劉平山倒也罷了。

  楊奇被孔晟掃了這一眼,嘴角微微一抽。實際上,他也是有苦難言,宋甯雖然是一個鹽漕官員,獨立于江南軍政體系之外,但他執掌鹽漕實際上就是卡住了江南的經濟命脈,鹽漕這一塊利益龐大,宋甯早就将自己的利益觸手滲透進了江南官僚隊伍中來。

  這是在所難免的,也是不可封堵的。

  楊奇幹咳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宋大人執掌鹽漕,自有值司在身,這江南民亂一事,老夫和孔郡王自有主張,不勞宋大人煩心了。”

  楊奇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楊奇對宋甯一直很客氣,因為楊家在宋甯那邊也有巨大的利益。可最近楊奇發現孔晟遲早要與宋甯圖窮匕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為了摘清楊家,楊奇忍痛放棄了楊家在鹽漕中的某些既得利益。

  況且,楊家和郡王府畢竟是姻親之門。在大是大非和生死存亡的關頭,楊奇自然要選擇站在孔晟這邊。

  宋甯轉頭望向楊奇,心裡冷笑連聲,嘴上卻平和道:“使君大人,宋某雖然值司鹽漕,但也是江南所屬,德清民亂,宋某豈能袖手旁觀?況且,諸位都知道,江南鹽漕過半出自德清吳興一線,如此民亂,必然導緻朝廷鹽漕停滞,讓下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還有,宋某已經得到消息,鹽漕轉運使衙門在德清轉運即将運往中原的十餘鹽漕船隻,都被亂民或焚毀或擄走,損失慘重,價值超過了十萬貫。在之前,宋某已經不得不向長安戶部飛報此事了,在此向諸位大人和郡王通禀一聲。”

  宋甯的話讓楊奇聽了臉色驟變。

  這宋甯簡直就是趁火打劫啊……他沒有跟楊奇這邊通氣,就擅自做主向朝廷奏報,這對他這個江南藩鎮和江南地方官府來說是極不利的。朝廷會先入為主――皇帝或許未必會重視區區的江南民亂,但因為民亂中斷了朝廷的賦稅鹽漕,朝野上下必然為之震動。

  但宋甯做得也沒有錯。

  他向上奏報的是鹽漕事務,不在孔晟和楊奇的職權範圍之内。江南官僚體系無法阻攔宋甯,也不能阻攔。

  楊奇肩頭輕顫,他扭頭望向端坐在上的孔晟。

  孔晟淡然一笑,凝望着宋甯的眸光卻漸漸變得有些鋒銳起來:“宋大人職責所在,向朝廷禀報理所應當。楊使君,此事事關重大,我等不能怠慢,江南處置使衙門也應立即向朝廷奏報,不能落在了鹽漕衙門的後頭。”

  楊奇臉色難看地點點頭。

  劉平山長出了一口氣,起身向孔晟躬身施禮道:“郡王,使君大人,向朝廷奏報自然責無旁貸。隻是當務之急,還是立即要派兵圍剿,避免事态擴大,導緻積重難返。”

  “且慢!郡王,使君大人,諸位大人,下官以為,派兵圍剿固然迫在眉睫,但理清民亂真相,也勢在必行。若是單是派兵鎮壓平亂,不能疏導民怨沸騰,恐怕還是飲鸩止渴,難治根本。”宋甯突然大聲道。

  楊奇皺了皺眉頭:“宋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使君,這是下官得到的一份來自亂民起事的檄文,還請諸位大人一觀……”宋甯從懷裡掏出一份傳單來,遞給了楊奇。

  楊奇掃了一眼,臉色微變。他沉默了瞬間,就将檄文轉呈給了孔晟。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孔晟連看都不用看,就猜出上頭究竟寫了一些什麼東西。這份所謂的檄文,是不是出自農民起義軍之手不得而知,但矛頭卻一定是對準孔晟和孔晟所主導的土地新政的。

  換言之,這上頭一定将亂民謀反的罪魁推給了孔晟。

  果然,這份頗有幾分文采的檄文上,曆數孔晟來江南開府後的種種罪狀,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檄文上指桑罵槐的指出,正是因為孔晟在江南推行土地新政,擄奪世家資産,導緻無數世家雇傭的幫工和佃戶失去生計,無數百姓活不下去,這才铤而走險,所謂官逼民反不得不反,雲雲。

  由此,孔晟終于斷定,這場來得太巧合的民亂,背後肯定有宋家推波助瀾的影子。至少,這場民亂被宋甯利用,将之作為了向孔晟展開決戰厮殺的一支利箭――毫無疑問,這份真假難辨的檄文必然已經被宋甯一并報往京城,而按照常規來看,孔晟必然因此受到牽連。

  而孔晟主導的土地新政,極有可能要半途而廢。

  這背後的一刀,太狠了。

  這宋甯果然是好對付的。

  大堂上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有些複雜古怪起來,很多江南武将文官都暗暗垂下了頭,默然不語,各自盤算着個人的算盤。

  傻子都能看得明白,宋甯這背後的一刀針對的是孔晟。而且,這一招釜底抽薪非常陰狠高明,無論孔晟如何應對,似乎都将難逃朝廷和皇帝的拷問。

  這讓這些江南官僚似乎看到了孔晟失勢從江南狼狽而去的背影。而孔晟一去,所謂土地新政自然不了了之,那麼,他們這些人的家族利益自然也就保得住了。

  所以,這些人嘴上不說,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其實心裡是蠻有幾分竊喜的。

  楊奇心裡暗歎一聲,深沉的目光從孔晟過于年輕的剛毅面孔上掠過。

  在楊奇看來,孔晟雖然文武兼備手段過人,但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終歸還是過剛易折啊!他在江南折騰了這麼久、搞得興師動衆、紅紅火火,用強力手段壓制住江南世家豪門不敢反抗,似乎宋家也即将全線潰敗,但宋甯如此一招,卻幾乎是逆轉了惡劣的形勢,将孔晟置于了風口浪尖上。

  而且,宋甯此舉絕對是一石二鳥。他瞄準的不僅僅是孔晟,還有楊奇和楊家。經此一事,哪怕民亂很快被平定,但在朝廷那裡,楊奇也是失了分的,有很大的可能性被降官處置,甚至調任别處。

  孔晟就更不用說了,要為之承擔全部責任。

  堂上氣氛沉悶,宋甯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容,毫無畏懼地望向了孔晟。别看孔晟貴為郡王,但宋甯在骨子裡是毫無敬畏的,一則是他執掌江南鹽漕卡住了朝廷的命脈,二則是背後不但有朝中大靠山,還與江南兩大豪門、各大世家同氣連聲,他在江南的影響力在某種程度上說甚至還超過了楊奇。

  在江南這一畝三分地上,你要與老子鬥……這就是找死!郡王之尊又如何?此番過後,你這個郡王也就到頭了,甚至皇帝一怒之下,小命都難保。

  孔晟将平靜的目光從擺在自己桌案上的檄文上收回,眼角的餘光從衆人身上掠過,然後漸漸聚集在宋甯的身上,他突然笑了:“不知這檄文宋大人從何而來?”

  宋甯抱拳:“下官的轉運使衙門在德清設有官署,所以下官在第一時間得到亂民起事的消息,這起事帶頭之人,姓袁名瑛,乃是本地土著。此人蠱惑百姓群起而反,殺死地方官吏,燒毀官府糧倉和朝廷鹽漕船隻,擄奪本地士紳的家财,已經糾集了十餘萬衆……”

  “至于檄文,乃是下官所屬鹽漕官吏在亂民手中所得。事實上,據說這樣的檄文已經遍布德清幾個縣城,如果郡王不信,可以派人去緝查探報。”

  孔晟心裡冷笑一聲。不過,宋甯的話還是讓他心頭一動。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宋甯口中這起義軍領袖袁瑛應該就是袁晁的家族堂弟。

  看起來,這袁氏兄弟應該是早有起事之心。隻是袁晁被自己留在身邊做事,這袁瑛卻不甘心,還是獨自一人按照計劃聚衆起事。當然,這背後肯定有人暗中撺掇和煽風點火,有着不為人知的深層次的内幕了。

  孔晟緩緩起身,笑容鎮定:“照宋大人這麼說,德清民亂,本王才是罪魁禍首了嗎?”

  宋甯笑笑,故作凜然狀:“下官不敢。隻是亂民檄文造謠生事,下官隻是據實禀報罷了。”

  “不管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孔某是明白了。如果孔晟沒有猜錯的話,想必宋大人已經将此檄文轉呈京城了。而很顯然,無論這場民亂緣起如何,反正這頂黑鍋我孔某人是背定了。朝廷聞報,陛下震怒,孔某人或被調離江南,或被嚴懲治罪,都是可以預期的了。”孔晟的聲音越來越平靜和平淡。

  宋甯搖搖頭,面色肅然躬身施禮道:“下官不敢妄言。但事關重大,下官不敢不向朝廷據實禀報,還望郡王見諒。”

  “不管孔某是被問罪還是被調離,反正江南一切都會恢複如常,江南世家豪門包括各位在内,繼續會歌舞升平、無本萬利……這想必是大家喜歡看到的結局。”孔晟的笑容變得嘲諷起來:“是也不是?”

  劉平山等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一起抱拳行禮道:“下官(末将)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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