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昶不敢!”周昶躬身一禮:“使君大人,孔晟垂涎那玫瑰坊的歌姬柳心如的美色,聲稱要娶柳女為妻,滿城皆知沸沸揚揚,如今那柳心如與其同居一所客棧,瓜田李下,暗通款曲,這樣悖德無恥之人,焉能為朝廷效力?”
楊奇皺眉擺手:“這種坊間傳言,不足為信,更不足為憑。”
周昶再次躬身:“使君大人,傳言當然不可全信。但所謂無風不起浪,先前孔晟日日去玫瑰坊糾纏柳氏歌姬,這終歸是事實,如今柳女與其私通,為其贖身,亦是事實。事實擺在面前,任憑孔晟百般狡辯,都難逃世人诟病。”
楊奇還沒有說話,楊雪若憤然起身,羽衣長袖揮舞道:“周昶,虧你還号稱江南才子,飽讀詩書,竟然聽信這種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真是可悲可惡!”
楊雪若親自開口為孔晟辯解,出乎了衆人意料,楊奇眉頭更加緊蹙,卻沒有喝止女兒的行為。
周昶心裡妒火更盛,卻故作風度翩翩微笑道:“楊小姐何以認定,這都是無稽之談呢?”
楊雪若怒斥道:“先前整個江甯城中,無人不說孔晟不學無術的浪蕩無賴,然而事實如何?孔晟滿腹才學,名動江南,所出詩歌無一不是傳世名篇!奴家且問你,那柳心如是江甯名妓,身價不菲,孔晟身無分文居無定所,哪來的錢财為她贖身?至于那柳女寄居順升客棧,又與孔晟何幹?”
周昶朗聲一笑,“周某不願與小姐辯論争執,但事實就是事實――使君大人,孔晟與柳氏歌姬私通,柳女亦有身孕,然孔晟卻對其始亂終棄,意圖欺瞞使君大人和楊家騙婚――現有柳女在樓下候命,大人傳她進來與孔晟當面對質就是。”
“你胡說!”楊雪若俏臉漲紅,氣得揚手指着周昶,渾身都在顫抖。
哪怕是旁觀衆人,都沒想到周昶抛出了這麼一個石破天驚的“把柄”,将這麼一盆污水潑在孔晟頭上!這就不是要抹黑孔晟的名聲,而是要置孔晟于死地!
孔晟神色微變,眸光中閃過一絲冷厲。這周家人下作至此,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竟然造謠說他和柳心如私通有了孩子,這真是無恥之尤啊!
砰!
“女兒,稍安勿躁,退下!”楊奇猛然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道:“周昶,你所言當真?”
周昶沒有任何猶豫,慨然道:“周昶豈敢欺瞞使君大人!”
楊奇鋒銳深邃的目光投向孔晟之身,見孔晟神色坦然鎮定,就揮了揮手:“傳那柳氏歌姬進來!”
柳心如緩緩步入煙雨樓二樓的會場,她今日身着青色襦裙半臂,薄施脂粉,梳着紮眼的已婚婦人才有的烏亮高髻,袅袅婷婷,上前兩步。
她的臉色微微有蒼白,察覺到孔晟清冷的目光以及楊雪若憤怒的眼神先後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她嘴角顫抖了一下,緩緩拜伏在楊奇的面前,掩面不起。
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孔晟再不明白這是周家背後操控的一個徹頭徹尾的陽謀式陷阱,那幹脆找一塊豆腐撞死算了。可能誰都能明白,柳心如受周家的指使出面指證孔晟,所謂的私通未必是真的,但不管真假,有人指證,孔晟就難辭其咎,很難洗脫清白。
“你便是那玫瑰坊的歌姬柳心如?”楊奇淡淡道。
“奴家便是柳心如。”柳心如的聲音非常輕微,隐隐有抖顫。
“那麼,本官來問你,你與孔晟可否有私情并且你已經懷有身孕?”楊奇厲聲喝問,“你如實回答,若有半點不實,休怪本官無情!”
柳心如哆嗦着嘴唇,剛要開口,卻聽孔晟霍然起身道:“且慢!”
孔晟心知肚明,不管事情真假,隻要柳心如開了口,這盆髒水就生生落在他的頭上。
楊奇擡頭目光複雜地望着孔晟:“孔晟,你莫非不敢與這歌姬當面對質?或者,你真如周昶所言,做了昧心虧心之事?”
“非不敢,而是不能也。”孔晟輕輕一笑:“周昶言之鑿鑿,說我與此女私通,不過是一面之詞,其實這事不難查證。此女有無身孕,可交衙門派穩婆一試便知,況且她出身娼門,即便有孕在身,也不能聽信一面之詞就要賴在孔某身上。”
“此外,何人耗費重金為此女贖身,必然居心叵測。此事亦可由衙門詳查。”
“孔某以為,此時此處是使君大人親設的文宴,不可因此事而壞了諸位大人的興緻。交由衙門處理,若是事後查證與孔某有關,孔某願意引頸伏法!但若是查無實據,孔某也要報官,究竟是何人在背後翻雲覆雨,居心叵測,請衙門還孔某一個公道,以正大唐律法!”
孔晟說到此處,目光掃了伏地不起的柳心如一眼,一絲憐憫一閃而逝。他并不忌恨柳心如,因為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柳女不過是一枚可悲的棋子,受人操控威逼。
他不怕柳心如的當面“誣陷”,自有應對脫身之法,但無論事情向哪個方向發展,義興周氏都會有摘清自己的門路,而最倒黴的恐怕就是這個可憐的歌姬了,一旦锒铛入獄就是死路一條。
孔晟止住柳心如的開口,其實也是為了救下這個可憐悲慘的女孩。
楊奇輕呼一口氣,凝思片刻,緩緩點頭:“沒錯,不可因此事壞了我等的興緻。來人,先将這柳心如帶回處置使衙門,待本官過後交人查辦清楚!”
楊奇心裡很有數,這是周家人在搞鬼,而且是明着、肆無忌憚地搞鬼,不分青紅皂白,以陷害孔晟為最終目标。這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周安打的就是這種擦邊球,賭的是周氏對楊奇還有利用價值這副牌。
因此,周昶才鬥膽妄言,步步為營,一點點将禍水髒水往孔晟身上引。隻要柳心如當衆開了口,指責孔晟對其始亂終棄,不管是不是事實,這個罵名孔晟都背定了。而迫于顔面,楊奇又不得不取消兩年之約,收回對孔晟的舉薦,甚至會雷霆大怒将孔晟打入牢獄。
周安居心不可謂不險惡,手段不可謂不陰沉!
然而,孔晟是何等心機手段,他以不變應萬變,在千鈞一發之際,巧妙的借力打力,一邊将皮球推給了楊奇,又一邊給了楊奇一個冠冕堂皇的台階下,從而将周安父子套牢。
這是大智慧以及超強的應變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