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睢陽方向去的這條商道從車門山下繞過,可自打戰亂開始,加上車門山上多了一股山賊,盡管車門山寨打出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又有劫富濟貧從不騷擾正當商賈的社會評價存在,但通行的商隊還是漸漸絕了蹤迹。
這年頭有兩種人的話都不能相信,一種是官,一種便是賊了。精明的商賈亂世中營運點生意買賣不容易,自然是小心翼翼,避開了有賊占據的車門商道另謀他法。
紅日高懸。
三兩隻秃鷹在湛藍的天際上展翅翺翔,發出蒼涼的鳴叫。
穆長風縱馬前行,遙遙望着車門山下那一片平緩的陡坡,神色警惕地止住了馬。此時,那陡坡一側的密林中,一群不知名的灰色飛鳥正撲騰騰地從樹梢飛掠而過,紛亂的鳥鳴不絕于耳。
孔晟也勒住追風,輕輕問道:“穆兄,有什麼不對嗎?”
穆長風一身紮眼的白衣在凜冽的寒風中衣袂紛飛,他揚起馬鞭指向了陡坡,壓低聲音道:“公子,那邊鳥被驚起,說明或許有人埋伏在密林中。這是車門山賊的老巢,我們必須要小心一些。”
穆長風的江湖經驗豐富,他一眼就看出前面不太對勁。聯想起此地正是車門山寨所在,不能不讓他更加起疑。但都走到了這個份上,也斷然不可能半路折返。
因此,穆長風揮了揮手,壓低聲音道:“烏顯,你先過!記住,不管有任何發現,都莫要回頭,縱馬馳過,不要停留。”
烏顯嗯了一聲,長出了一口氣,打起十萬分的精神來,夾了夾馬腹,他胯下的黑馬刺拉拉奔馳了去,眼看他就要馳過陡坡,繞過密林,烏解便悶聲笑道:“公子,穆大俠,不過是虛驚一場,走吧,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但烏解的話音未落,孔晟的臉色就驟然一變,眼睜睜地看着一張大網從空而降,将烏顯連人帶馬一并套住,旋即,從密林中沖出數十名吆五喝六的黑衣山賊來,将烏顯拖下馬來去一旁捆縛上。
烏顯劇烈的掙紮着,喝罵着,一方面是下意識地反抗,另一方面也是給孔晟三人報警。
果然有山賊埋伏,而且人數也不少!
穆長風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是擔心什麼就來什麼,走這條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遇上車門山賊,倒不是畏懼什麼,隻是又要平生許多麻煩和風波。
自古官賊不兩立,若是山賊知道孔晟是天子任命冊封的朝廷命官身份,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速退!”穆長風急急低呼一聲,便要護着孔晟調轉馬頭向原路返回。烏解望向了被俘的兄長烏顯,面露焦慮不安之色,但他咬了咬牙,還是撥轉馬準備保護孔晟離開。從這一點上來說,烏顯烏解兄弟倆已經抛開了過往種種,真正與孔晟一條心了。
孔晟輕歎一聲:“穆兄,來不及了。你看!”
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煙塵漫卷中,數十揮舞着鋼刀的山賊飛馳而至,将孔晟三人團團圍住。
穆長風眉頭一緊,霍然抽出了寶劍,端坐在馬上,如臨大敵。烏解也知道被山賊包圍很難善了,今天說不準又免不了一場血戰,因此也豁出去拔出彎刀,神色肅然橫在了兇前。
哒哒哒!
又是一陣馬蹄聲響,一匹雄壯的黑馬從陡坡上斜沖下來,那馬上一名豔麗的紅衣女子身穿護兇軟甲,手執長弓,英姿飒爽,像是一團滾動的火焰!
見紅衣女沖下山坡來,周遭包圍的黑衣山賊皆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喝聲,高舉手裡的兵器,跺腳生風,煙塵彌漫。
紅衣女橫弓立馬,凝立在孔晟一行三人前十餘丈處,停下馬,稍微打量了孔晟一眼,然後就輕喝一聲:“爾等賊眉鼠眼,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快老實講來,報名姓名來路,否則定斬不饒!”
孔晟聞言暗暗皺了皺眉。他們四人怎麼看都跟“賊眉鼠眼”不搭邊,這女山賊的開場白倒是與衆不同。
穆長風則目光炯炯地回望着紅衣女,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車門山的山賊竟然以一年輕紅衣女子為魁首。看這女子身上的江湖氣息濃烈,但他卻想不出江湖或者綠林中何時出了這麼一号人物。
烏解打馬上前,草草一抱拳大聲道:“我等是江南往睢陽去的客商,與諸位車門山的好漢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還請當家的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必有重謝!”
烏解完全是一番場面話。他也知道,這番話出口肯定沒有什麼作用,這股山賊明顯是有目的而來,否則就不會在此地設下了埋伏。
烏解心裡暗道一聲倒黴。本想一行四人,身無長物,不會引起山賊的關注,結果還是惹上了麻煩――而面對這場大麻煩,能不能全身而退,還真是很難說。
烏解掃眼估摸了一下,密林中沖出的那一夥有二三十人,而身後也至少有數十人,都攜帶武器,有些還持着弓箭,若是沖突起來,他們三個人要想殺出重圍,難度很大。
孔晟和穆長風交換了一個眼神,保持着沉默。
若是讓烏解用場面話交代過去、甚至是花點錢打點過去,那是最好,在孔晟看來,這群山賊下山劫掠,無非就是圖财,反正身上還有百餘貫錢,不如就舍給山賊就當是破财免災了。
紅衣女在馬上輕蔑地掃了烏解一眼,手裡的長弓斜着一指,喝道:“呔!滿口胡言!爾等若是客商,販賣的貨物何在?況且,那睢陽如今是戰亂頻仍,商道早已斷絕!你們去哪裡行商買賣?假冒客商,分明就是通敵叛國的尖細,來人,将這四人給我拿下!”
從一個山賊女頭目口中說出“通敵叛國”四個義正詞嚴的字,讓孔晟聽了感覺有些滑稽詭異。見前後都有山賊不懷好意地嘿嘿笑着氣勢洶洶地揮着鋼刀包抄過來,穆長風長嘯一聲,手裡的長劍高高舉起,正要刺向打頭的山賊,卻聽嗖地一聲嗡鳴,一支羽箭流星般飛射而至擊在他的劍身上,那股強力活生生将他的劍身撞歪了五六分,直接導緻他一個收不住就刺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