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世态炎涼狗跳牆(4)
孔晟淡淡道:“李相所言,殿下盡數聽聞,想必應該明白孔晟的苦衷。孔某之所以答應與那回纥公主訂立婚約,主要還是考慮到此事因我而起,我有責任為陛下分憂,避免兩國交惡,禍及百姓。”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婚約不過是一種形式,孔某現在乃至将來都不會放在心上。那回纥公主即便進了孔某的家門,那也就僅此而已,更何況,回纥人那邊也未必就一定答應和親。”
“而當初孔某之所以抗旨拒婚,原因其實很簡單。紀國殿下與那回纥公主不同,孔某可以不把那回纥女子當回事,卻不能也不敢誤了殿下的終身。正如李相所言,孔晟府上多一個回纥女子不多,少一個回纥女子不少,但這是公主殿下所需要的嗎?孔某若是如此對待公主,不要說陛下會龍顔震怒,又讓公主情何以堪?又讓孔某自身情何以堪?”
“前番公主為孔某付出甚多,種種深情厚誼孔晟銘感于心,終生不忘,每每想起都感動良多。但造化弄人,我如今隻能說,你我相見恨晚!若是公主是普通民間女子,孔某就是被天下人嘲笑,也自不辜負公主一番深情。可公主天潢貴胄,陛下親女,無論禮法都不允許孔某有任何的非分之想,這一點,還請公主明鑒!”
孔晟長歎一聲,躬身一禮,神色慨然。
紀國公主緩緩轉過身來,俏臉的怒氣已經漸漸消散。她能聽得出孔晟的無奈和真誠,以及那隐藏在心底的某種情愫。孔晟能當着甯國和趙王李系當面說出這番話來,對于孔晟來說,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紀國優雅的嘴角顫抖了一下,她俏臉上漸漸浮起一絲淡淡的紅暈來,她的聲音帶着顫音:“孔晟,你當真是這樣想的?你對我并不是冷漠無情,若我不是公主,你便可……”
孔晟喟歎一聲:“公主,人非草木數能無情,公主為孔晟險些丢了性命,要說孔晟半點無知無覺,那還是人嗎?”
紀國眼眸中的水霧彌漫而起,卻又轉瞬間變得明亮清澈起來,她破涕為笑,帶着羞意垂下頭去,低低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了。孔晟,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另外,也不許你與那回纥公主弄假成真,否則,本宮一定不饒你!”
說完,紀國突然向廳外奔去。她的動作很突兀,也很快,李系和甯國反應不及,隻好任由她離去。
甯國公主神色複雜望着孔晟,心頭卻是在回蕩着孔晟方才與紀國的一番對話,想得癡了,也想得有些幽怨無言。
紀國雖然還是與孔晟有緣無分,但終歸還是在孔晟心裡有了位置,可自己呢?自己滿腹的念想,百般的牽絆情絲,又該往何處系?
甯國百感交集,又是悲從中來,也掩面奔去。
李系搓了搓手,他這才看得出來,自己這兩個皇妹竟然都對孔晟生出了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情意。這……這讓他說什麼好?
若是普通民間女子也就罷了,大不了姐妹同嫁一人,共侍一夫,這也尋常事。以孔晟的爵位,府中三妻四妾又何足道哉?但她們可是皇帝親女,無論是皇室的威嚴和朝廷的體面,乃至大唐的禮法,都不允許大唐公主如此糟踐自己。
不要說兩位公主了,就是其中之一,孔晟終生也隻能婚配一人,不得有任何妾室。皇室的驸馬,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要享受皇室的尊榮,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老弟,某家也就告辭了!”李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好拱手告辭,留下徒增尴尬,還不如暫時回避。
孔晟默然拱手:“殿下好走!”
紀國公主出了長安侯府,卻是歡天喜地上了自己的車駕,還甯國公主都不等,徑自返回自己的公主府。她的随從宮女太監都不知道自家公主到底為什麼這般歡喜,甚至在車駕裡還哼唱起宮廷中廣為傳唱的霓裳羽衣曲的曲調來。
從長安侯府到紀國公主府,大概有裡許路程,這一路上,紀國滿面歡喜,心思搖蕩,卻是慢慢變得堅定不移起來。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更計劃着什麼。
而甯國公主則是默默出了長安侯府,悄然返回自己的府邸。
至于趙王李系,站在長安侯府門前長歎一聲,左右四顧,早已不見了兩位皇妹的蹤迹,隻好帶着自己的侍衛揚長而去。
且說杜鴻漸前往皇帝賜給磨延啜位于皇城之外西市的一座大宅。這是原先李亨為普通親王時的藩邸,賜給磨延啜以示恩寵和榮耀。
府邸門前懸挂着嶄新的金字牌匾,上面有皇帝禦筆親書的“回纥可汗府”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而門口兩側,兩排宮禁宿衛面色肅然,各安值守。
皇帝還賜給可汗府百餘宮女和太監,一應用度皆由内侍省承擔,享受着僅次于大唐儲君略高于普通親王的政治經濟待遇。
如果單純是養老而言,這樣的條件對于磨延啜來說無疑是相當優渥了。他雖然是回纥可汗,但長安的繁花似錦、帝王家的錦衣玉食,卻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府庫中皇帝賜給的绫羅綢緞、金銀珠寶、各項生活物資,乃至如花似玉的宮女,誠惶誠恐的太監,都看得磨延啜眼花缭亂,甚至讓磨延啜生出某種錯覺:如此留在長安生活,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骨雲在宮廷禦醫的救治下已經清醒過來,其實她隻是撞破了頭,流血過多而昏迷,并無大礙。隻是她的情緒依舊有些激動,禦醫為她敷上了金瘡藥又清理了創口之後,留下内服調理的藥劑,就告辭離去。
金碧輝煌的殿堂中,就隻剩下磨延啜和骨雲父女兩人。
磨延啜望着骨雲,神色有些複雜,輕輕道:“骨雲,你魯莽之極,你如此在唐朝皇帝的金殿之上以死相逼,一旦觸怒皇帝,連本汗都要受你的牽連。”
人都是這樣,當時的情緒激動之下,骨雲死志堅定,意圖以死明志,也算是以死相逼唐朝皇帝。但如今清醒過來,平靜下來,自然心态就變了。
她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聲音抖顫:“父汗,骨雲冒死來長安,本來就為的是救回父汗,但這唐朝皇帝不但不放還父汗,還對骨雲倍加羞辱……那孔晟更是無恥,敢做不敢當,枉為男子!”
磨延啜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汗已經被唐朝人擄來長安,落入唐朝皇帝的手心,已經不指望能回歸漠北王庭了。骨雲,聽本汗一句勸,不要固執,養好傷速速返回回纥,告訴葉護,不要葬送了我回纥汗國的百年基業!唐人圖謀深遠,結盟隻是第一步,本汗擔心的是,唐朝皇帝遲早會生出亡我回纥之心啊!”
骨雲銀牙暗咬,恨恨道:“都是那孔晟!父汗,骨雲這就返回漠北,說服葉護哥哥,舉兵進攻長安,營救父汗還歸漠北牙帳!”
磨延啜臉色一變,左右四顧,壓低聲音道:“閉嘴!慎言!這是什麼地方?你若再口不擇言,傳到唐朝皇帝那裡,我等便死無葬身之地!”
這雖然是磨延啜的新可汗府,但實際上卻是唐朝皇帝賜予,而府中所有奴役仆從人員都來自大唐皇帝的皇宮之中,誰知道唐朝皇帝有沒有在其中安排監視的眼線,按說應該是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