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女俠是個有主見的人。
特别是當她認為一件事非常值得嘗試的時候,任何的阻攔都會成為她飛躍起來的動力。
比如有一天晚上,那是昭告天下皇後寶座花落誰家的前夕。
梅千燈一身紅衣與楚荀對坐。
楚荀有些驚慌:“今天怎麼穿這麼好看?”
“刺桐花快開了,想應個景。”
楚荀抿了一口杯中酒,回味了一下梅千燈這個理由。總覺得有些牽強,可是既然媳婦高興,說什麼都對。
他又惴惴不安問:“怎麼有興趣與朕賞月喝酒起來?”
“宋閣老說我是個不懂風月的人,我突然就想對着月亮和春風請教請教。”
楚荀把杯中酒飲盡,啧啧,怎麼媳婦最近越來越高深了……
但他還是很高興,酒不醉人人自醉。“宋閣老說得對,你不懂風月。要是懂,朕可能早幾年就有兒子了!”
梅千燈并不生氣,甚至面帶微笑,淡淡回:“皇上好像也好不到哪裡去。”
“……倒也對。”
梅千燈給楚荀碗裡添了些菜,認真問他:“皇上有沒有想過,如果一開始我就是一個躲在别人背後渴望保護的人,你還會不會對我另眼相待?”
楚荀沉默。
若非一個特立獨行的梅千燈,惹得他常常跳腳,又叫他無力反抗。
若非一個自強不息的梅千燈,保護他時時不受傷害,讓他有安全感。
若非一個真心相待的梅千燈,從來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刻意讨好,貪圖名利。甚至大方地用所有的名利換了一個簡單的太平省心。
“朕就是喜歡現在的你,沒有如果。”
就算不會說甜言蜜語撒嬌,就算敢把他踢下床,就算沒有女人的自覺,他還是喜歡這樣的梅千燈。
梅千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轉頭望了會風中的樹影婆娑。然後勾了勾嘴角,又給楚荀倒酒,“皇上要不要我帶你飛到屋頂上去看星星?”
“好啊好啊!”
……
楚荀明明記得他是在看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怎麼眨眼之間就天翻地覆變了樣子。
等他揉着疼到快炸裂的腦袋從龍床上渾身酸痛地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楚荀下意識心拍大腿:壞了!早朝都給錯過了!轉念想起來,哦,今天休沐。于是傻坐在床上冷靜片刻,腦海裡劃過昨天晚上一些零星的旖旎的碎片。
似乎好像是一場春夢?
“小鏡子!”楚荀幹啞的嗓子急吼一聲。
小鏡子瞬間從門外飛身進來。“皇上,你醒啦!”
“梅千燈呢?”
“皇上你忘了?梅姑娘得了口谕,讓錢首富拿巨資贖回了錢家那位小姐,已經開着錢家的船,帶着狄四娘的一支狄家軍連夜出海了呀。”
娘之,他就知道昨天梅千燈不對勁!
楚荀怒火中燒又無處發洩。
墨表适時從房梁上跳下來,交給楚荀一封信。“皇上,這是梅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信。”
楚荀不忙着打開信,而是問墨表:“昨天晚上你都在這兒?”
墨表點頭。
“梅千燈是不是……”
墨表搶答:“是的,皇上,梅姑娘昨天晚上在酒裡下了□□,然後把你給睡了。”
楚荀腹中氣血翻湧,他覺得他内傷很厲害,他要吐血了!
對面,墨表和小鏡子就看到床上的楚荀捶兇,然後捂住了嘴巴,幹嘔兩聲。十分痛心疾首的樣子。
墨表向來膽大,“皇上該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記得,就是記得不是很清楚。
那是他的初夜啊!
多麼珍貴!
楚荀瞪視墨表,墨表以為楚荀是要發火了,正欲撒腿告退。卻被楚荀喊住:“你都偷看了吧?給朕講講細節。”
皇上!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對着個男人描繪那種事,不太好吧。
嗯?!
墨表迫于楚荀淫威,從梅千燈把哼哼唧唧的楚荀帶回房裡開始講起,說到梅女俠如何豪邁地扒光了楚荀的衣服,又如何研究了好一陣楚荀的童子雞,如何上下其手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以及後來楚荀如何作為雄性的覺醒,反撲梅千燈。來來回回之間,能把床拆了。
“皇上你雖然第一次不大行,很快就交代了。但是很快再振雄風,又與梅女俠大幹了三百回合!”
“才三百?書裡那些男的動不動就上千抽的啊……”
墨表眼角抽了抽,深以為皇上如今執着自己到底抽了多少回,實在為時已晚。但依舊安慰他:“皇上,我那是個虛數。畢竟這東西看多了容易長針眼,我後來就隻聽沒看。”
楚荀白了墨表一眼。他忽然去翻床,丢開了被子,果然在黑蠶絲的床單上發現了不太明顯的血迹。證明昨天晚上那一場颠鸾倒鳳不是春夢。
“去把宋閣老給朕喊來!”
“是……”
沒等到宋閣老,先等到了非要住在宮裡的臨仙王,他聽到八卦的風聲遂帶着點燈女先趕來湊熱鬧。
臨仙王直白:“皇上的心愛之人跑了?”
點燈女則雪上加霜:“聽說皇上終于抱得美人歸,可是你居然讓美人承恩後立即下得了床,功夫不到家啊!”
“……”
楚荀氣得不知該說什麼,想把人直接趕出去。可算算他們加起來的歲數那麼大了,敬老是一種高尚的品德。
楚荀決定無視他們。
然,臨仙王和點燈女并沒有把自己當老人家。
他們是瞄準了明覺殿裡的寶貝來的。
當下,點燈女繼續方才的話題:“皇上,你要信得過我,我可以送你些不流傳于世的房中秘術。”
楚荀眼珠子轉了轉,忍住繼續不理他們。
臨仙王在明覺殿轉一圈,停在盛放海沉香的大臉盆前面,風輕雲淡道:“千年海沉香,是個好東西呢。”
自從知道玉清若心懷不軌後,楚荀十分生氣,便也一直沒碰海沉香,可又不舍得丢掉。
現下聽到臨仙王這麼誇,暗地裡偷偷對這美容養顔的聖品重新生起了興趣。
那……以後不要暴殄天物了吧?
“海沉香屬極陰之物,适宜女子使用。男子用多了容易腎虛。皇上愛美之心,但也要愛惜身子。”臨仙王幽幽把話說完,心機好深。
初初告别小處男的楚荀聽罷,臉麼麼麼黑。
“皇上不如還是送給本王吧,本王不近女色,并不擔心腎虧。”也不等楚荀同意,臨仙王伸手把海沉香撈出來,甩掉上面的水珠子,儀态大方地将東西往自己懷裡藏。
宋閣老恰好進門,入目就看到他家皇上被倆老不死欺負得一萬個委屈。平生難得生出些護主心切的激情,沖過去把兩人惡狠狠趕走。回頭寬慰了楚荀兩句才問:“皇上,小燈又闖什麼禍了?”
于是,楚荀拿出梅千燈留下的信,并把她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為說給宋閣老聽。
宋閣老啧啧有聲,隻差遞給他一把瓜子當好戲看。
老頭湊到楚荀旁邊,開口先問:“皇上,被霸王硬上弓的感覺如何?”
楚荀漲紅臉,比大姑娘還害羞,把宋閣老瞪了好幾眼,認真回答:“細節記不得了,總體上挺爽。”
哎喲,好可惜朕的第一次……
“要不朕親自追去陪着她吧?”
遭來宋閣老一身冷笑,“皇上,你也知道這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不然楚荀早就去追了,怎麼會坐在這兒欲求不滿。瞧瞧楚荀,左邊臉寫着“寂寞空虛冷”,左邊臉寫着“打滾求安慰”。
一國之君,若一而再,再而三任性,就是昏君了。
宋閣老點點梅千燈留下的那份信,信裡頭大緻交代了此行出海的計劃。“小燈一向是個聽話乖巧的孩子,她既然敢去,那對她來說就是一件一定要做成的事情。皇上應該比老夫更清楚她這個脾氣。”
信上第一句:皇上恕罪,我有一欲不太能自控,便是保護欲太強。
宋閣老深以為,梅千燈這句自我總結得十分到位。他給楚荀深入剖析:“如果小燈的保護欲有一百分,一分放在江湖道義和小貓小狗花花草草上,剩下九十九分像疊羅漢一樣套在皇上身上。她這句話的意思啊,老夫直白翻譯出來就是,婆曳皇女居然敢欺負她的人,她要讓玉清若吃不了兜着走。”
信上第二句:左思右想,出此下策,以身相許不知能消三分皇上怒火否。
宋閣老又翻譯:“從前老夫給小燈看了那麼多春宮圖,她臉不紅心不跳,淡定異常,昨晚卻想出來這麼個香豔的辦法。皇上你想想,她完全可以把你灌醉扔在床上,一樣能順利出海,是不是?她這句解釋太刻意,根本就是掩飾自己想睡你的借口。”
楚荀醍醐灌頂,對啊!梅千燈不喜歡為自己辯解,的确反常。
他樂了,投給宋閣老一個膜拜的神情。姜還是老的辣,一眼看穿梅千燈。
信上第三句:皇上勿念,春去秋來時當歸。
楚荀搶答:“其實梅千燈是要讓朕每天要想她,要像望妻石一般算着日子盼她回來!”
宋閣老給了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皇上你就趁此機會好好鍛煉體魄,等小燈回來慢慢治她。”
對!就是這樣!
楚荀一下子找到了把日子過下去的動力。
當天下午,一道聖旨飛出皇宮。昭告天下:立梅氏為後,封慈順皇後。今令皇後遊曆東海,以制大楚海略,歸期便是大婚之期。
楚荀親自拟完聖旨,人有些累。走到禦書房角落裡常給梅千燈備着的那處小案幾邊坐下,那案幾上還放着梅千燈沒讀完的幾本書。楚荀随意翻看,最上面是一本詩詞集子。
剛好翻到的那一頁上錄着:
樽前拟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别。
楚荀皺眉,咻地把那本詩詞集子扔老遠。
什麼酸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