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并未将自己的想法告訴梅千燈。
他怕梅千燈擔心。
從前,他用有色的眼光看梅千燈,蒙蔽的,看不清的,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梅千燈盡管口無遮攔,可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小劍可能是個孤兒,必會愈加疼惜,在小劍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
楚荀是太子,生在帝王家,血液中似乎流淌着一種冷漠。他能清醒的意識到,這個孩子身上的危險和未知,如果真相大白的時候,小劍的身份或者小劍的存在會威脅梅千燈的安全,威脅到皇家,那他會選擇保護梅千燈和皇家。這勢必要造成兩人之間的矛盾。
此時此刻,楚荀隻希望這孩子背後牽扯出的事情,越少越好。
最好真的僅僅是一個孤兒,被某位大俠撿到,再無心之下送來了皇宮想讓這孩子過上好日子。
“太子?”
正發呆的楚荀忽然對上梅千燈清澈的黑眸,臉上一紅,險些沒坐穩摔去地上。他手忙腳亂穩住重心,想吼她,又立即忍住。不行!他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硬是咽下一口氣,端出穩重沉穩的架子:“怎麼了?”
“趙公子約我晚上去他家吃飯,小劍有些咳嗽,我不帶他出去了,太子你能幫我照顧一會兒小劍不?”
楚荀立馬不高興,趙墨染單獨約你吃飯?不叫本太子一起去就算了,還要本太子幫你看孩子?梅千燈你咋不上天呢。
不過他收斂了情緒,隻闆着臉:“宮裡這麼多太監宮女看着,丢不了。”
“我不放心。”
“那你别去趙墨染家吃飯不就好了。”
梅千燈眨巴眨巴眼睛,她現在學會裝無辜了。楚荀一見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心軟下來,“行行行,你想去就去吧,本太子幫你看着還不成。”
梅千燈道了聲謝,把小劍塞進楚荀懷中,一溜煙就跑了。
楚荀低頭看小劍,小劍擡頭瞅楚荀。
“梅千燈自己出去玩,不帶我們,你看着我也沒用。”
小劍忽而一笑,撲在楚荀兇前,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很是喜歡與楚荀獨處。
楚荀白了一眼:“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個勢利眼,曉得本太子位高權重能罩着你,就這般狗腿。小小年紀便那麼多心眼,長大以後八成是個禍患。我跟你說,你要是敢害梅千燈,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大大,大大!”小劍一點沒聽懂,隻在楚荀懷裡亂撲騰。
“诶,你說梅千燈偷偷摸摸和趙墨染那厮幹嘛去了?平白無故的,趙墨染為何要請她去家裡吃飯?”楚荀抱起小劍,左右打量,“你咳嗽?你嗓子眼癢不癢,咳兩聲給我聽聽,我怎麼瞧着你挺健康的呀。”
再說梅千燈那兒,她跟着趙墨染回到别院,一路無話。
還是趙墨染開口,淡笑:“你就沒有急着要問我的事兒?”
先前趙墨染偷偷跟梅千燈說找到了些關于小劍身世的線索,但又不想讓宮裡的那位知道,才單獨約梅千燈出來說話。梅千燈心思雖然單純,腦子卻也不笨,不動聲色瞞了楚荀,準備先聽聽趙墨染怎麼說。
“那請趙兄直說。”
趙墨染有些失望,不過梅千燈的性格向來如此。搖頭歎了一聲息,直奔主題:“你可知道鹿鳴山嶽家?”
梅千燈心頭一沉。
鹿鳴山頂有一鑄劍百年世家,技藝精湛,曾經名動江湖,許多人都去鹿鳴山求劍。不過傳說那家主人性格十分古怪,鑽研鑄劍之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為了鑄劍還殺過自己兒子丢進鑄劍爐。若是他看得順眼的人,白送一把上好寶劍也有可能,但若是看不順眼的人,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見得肯賣。因此,得罪過不少江湖人。
大約兩年前,嶽家一夕之間被血洗,沒留活口。趙墨染他爹是武林盟主,此事一出少不得要調查,故而趙墨染對嶽家一案印象頗深。江湖人打打殺殺,刀口舔血沒有怕死的,但也惜命。能把嶽家殺得這麼幹淨,一般混子做不到,武功厲害的人自負甚高,殺人大多留名,趙盟主簡單看過現場後,隻叫人收屍焚化,調查一事十分低調。
“小劍是嶽家遺孤?”梅千燈不太相信。
“他随身那把袖珍劍,是嶽家手藝。”
“你确定嗎?”
趙墨染挑眉,“我隻能說那孩子或許與嶽家有關系。”
梅千燈點頭,若有所思。趙墨染默默觀察着她,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嶽家滿門被殺,你可知道是誰所為?”
梅千燈沉默須臾,答:“不像江湖仇殺,倒更像是朝廷的人……”
趙墨染微愕,他接觸梅千燈這段時日,曉得她看似單純,實際上心中澄明,看事物十分通透,然,這時聽她說出這個答案,心仍舊顫了顫。趙墨染反而希望梅千燈可以傻一點,隻專研武學,旁的事情都不去理會。
“你既然猜到,剩下的話我也不多說。千燈,你不适合宮裡的生活,早些尋個機會請辭,尚能全身而退。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他說着,賊手不由自主攀上梅女俠的胳膊,把兩人距離拉得極近。
對趙墨染挖牆腳一無所知的太子殿下左右沒等回梅千燈,心裡煩躁,正想讓小鏡子出宮去催人回來,小鏡子倒是先敲門進來。
“殿下,密報。”他呈上新的一張黃紙。
楚荀把小劍塞給小鏡子,自己細細看那黃紙。
紙上内容亦是關于鹿鳴山嶽家一案。但細節比梅千燈那頭描述的清晰許多。比如嶽家夫人被殺當時剛生産完不久,并沒有找到那個孩子的屍體,但傳說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嶽家主人丢進了鑄劍爐,為了鑄一把絕世好劍。那把劍也出世了,然而下落不明,殺人者或許就是為了搶奪那把寶劍。又比如殺人者,密報上有提及。
楚荀越往下看,臉色越發沉重,看到最後提到兇手,楚荀眉頭緊蹙,那目光裡含着十足的怒意。
“殿下?”
“啪!”楚荀突然拍案而起,先燒了那黃紙,又叮囑小鏡子照看好小劍,自己則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常笑公公告訴楚荀,皇上在禦書房與幾位重臣議事,請他去偏廳休息會。楚荀哪裡坐得住,撇開一衆侍從跑去禦書房門口候着,想等他爹說完事,馬上能見上一面。皇上其實也被幾個老頭吵得頭疼,聽笑公公來報太子在外面候着,揮手趕走了那幾人:“朕乏了,明日再議。”
楚荀走進去就看到他爹在那兒揉太陽穴。他心裡揣着事兒,生怕再煩到他爹,反而不敢脫口而出。
“荀兒這麼晚來找父皇,所為何事?”
“兒臣……”
他站在龍案前,眼神飄忽,猛然間看到那龍案上展開的奏折,也怪太子殿下視力太好,就是匆匆一瞥便看到若幹字眼——梅子洲頭,回收,疆土完整。
什麼鬼?!
楚荀打了個激靈,忙問:“父皇要動梅家那塊地?!”
皇上的神情可以說是淡漠,答:“那塊土地本就是王土,開國之初國庫空虛,有人給始祖出此下策,如今天下太平,國庫充盈,是時候要回來了。”
楚荀思路奇快,将許多東西連在一起,得出了個答案。他道:“父皇當初下旨召梅千燈入宮伴讀,就是在布這個局。”
他爹不回答,算是默認。
“父皇,那是梅千燈的家啊!”
“朕又不是要趕走他們,不過是收回那塊地的使用權,成官府管轄之地。”方才丞相幾人也圍着他說梅子洲頭的事兒,應是苛責的多,皇上并未答應,他也是念着梅家通情達理,還與皇家有一段淵源,并不想為難他們。梅千燈入宮當太子伴讀已然表明皇上親和的态度,隻要梅大當家肯把始祖蓋龍印的那張地契還給朝廷,凡事皆好商量。
楚荀萬萬沒想到,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把小劍的事情抛之腦後,專心跟他爹拉鋸:“不過是塊地,梅家也沒做傷天害理之事,皆是安居樂業的良民,父皇全當給這天下留處世外桃源,也給始祖留點面子。”
皇上臉色難看起來,随手抄起一本奏折砸向楚荀的門面。
“看來朕是不該給你留面子!”
“父皇息怒。”楚荀立即跪在地上,腰闆卻挺直,“梅千燈曾救兒臣性命,這些時日朝夕相處,情同手足,懇請父皇收回成命。”
他爹冷笑:“且不說朕現在還沒下命令去動梅家,你就如此着急護着梅千燈,你先跟朕說說,先前你不是挺讨厭梅千燈那孩子的麼,鬧得差點把人給趕走,怎麼突然轉性了?還情同手足?”
“我那是……!”楚荀噎住,如何描述出青春期少年複雜的青春期綜合症和那些半夜三更莫名生出來的靈魂深處的悸動?
姜還是老的辣。
皇上:“問你個話,你臉紅什麼?”
“兒臣沒有。”
“你這麼晚來找朕到底為了何事,再不說,朕就把你踢出去了。”
楚荀一時說不過他爹,決定暫時緩一緩,轉回去先說起小劍和鹿鳴山嶽家一案。
皇上聽完,冷冷道:“若當真是他幹的,其心可誅。”
“兒臣不敢妄定,但所有線索都指向皇叔。”
“繼續查。”
“是。”楚荀咽了口唾沫。“父皇,那梅家的事情……”
“笑公公,送太子回明覺殿。”
【小劇蛋】
作者請梅大當家在後台喝茶。
作者:“我跟你suo,太子已經知道千燈是女兒身了。”
梅大當家捂嘴驚恐:“怎麼會這樣!!!”
“中秋節那天晚上,你去你閨女房裡自言自語的時候,太子就在床底下。”
“(#‵′)靠,這臭小子怎麼會在我閨女床底下,他想幹嘛!”
這不是重點好嗎。
作者壓壓太陽穴:“我跟你suo,趙盟主家的那個兒子,也知道千燈是女兒身了。”
梅大當家跳得老高:“怎麼會這樣!!!!!!!!!”
“你過五十大壽那次在後院裡拉着你閨女說的那些話,早被趙家那臭小子偷聽到了。”
(⊙o⊙)啊!
作者暴怒,(╯‵□′)╯︵┻━┻:梅大叔,你說你——4不4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