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回這條小巷,劉序特意又轉了一圈,方才敲定楚離家的房子。
楚家大宅的勢頭很大,正中朱紅色的大門,整整齊齊的列着三行九列銅釘,彰顯着這家主人如何不凡。就連兩旁的側門,也能容得下兩頂轎子,并排而入。
“這龐德公的信息,也太閉塞了。”劉序抱怨着,扣響了楚離家的大門。
過了許久,才有一個女子,從偏門探出頭來。
“你是誰?有什麼事麼?”
“我姓劉名序,是來找楚離的。”劉序躬身行禮,道:“煩請知會一聲。”
“你等着。”那女子走出偏門,欠身回禮,“我先禀報我家老爺。”
劉序方才看見女子的身形,魁梧健碩,膀大腰圓,全然沒有東漢女子嬌小柔弱的模樣。
那女子回身進門。過了許久,門裡邊才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我家老爺說,他不曾認識你,且家裡也不方便見外客,你還是請回吧。”
“等一下。”
女子停住剛探入門内的半截身子,臉上帶着些許怒容道:“老爺讓你走還不走?你還有什麼事?”
“勞煩姐姐再通報一聲,就說龐德公友,劉序求見。”
“那你等着吧!”那女子用懷疑的眼神,審視劉序一番,沒發現什麼破綻,決定再跑一趟。
這次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女子就又探出頭來,“随我來吧。”
楚家大宅不愧是整條小巷最大的宅子,亭台樓閣,假山花園,風景極好。隻是可能長勢太快,花花草草的形迹有些随意,看不到人工修飾的痕迹。
劉序走了一會兒,直到後院一所屋子前,居然沒發現一個仆從侍女。
房内僅有一人,想必就是楚離了。待劉序行禮完畢坐定,他方才問道:
“龐公差你來,所為何事?”
眼前男子豐神俊朗,面若桃花。隻是眉宇間,凝着一股淡淡的哀愁,鼻眼也如蠟雕的一般,沒有一絲靈氣。
“此番前來,想要拜托一事。龐德公說,隻有你才能做到……”
“你退下吧。”楚離打斷劉序的話,聲音清冷虛無,死灰般沉寂。
劉序有些懵,他不知道觸到了楚離哪片逆鱗,要趕他走。
随後,劉序釋然,原來楚離的話,是說給那膀大腰圓的女子的。
待女子出去,掩上房門後,楚離才道:“聽龐德公這話,莫不是與皇後有關?”
“正是。”劉序趕忙點頭,“他說隻有你,才有辦法讓我接近何蓮。”
“那就大錯特錯了。”楚離道:“回去告訴龐德公,他打錯算盤了。我與何……皇後,隻是君民關系,讓他再擇他法吧。”
“诶?”劉序疑惑。
修行之人,為了持守本心,定不會讓自己陷入凡緣。龐德公為了還禮,定會盡己所能地幫助劉序。
所以,他說楚離能幫自己,那楚離就一定能幫自己。
而楚離的态度,明顯是不想提及此事的。
這從楚離對何蓮的稱呼,以及那個生硬的改口,就可見端倪。
這些,究竟是為什麼?
楚離的意思,肯定是不想再提這事,更不會給劉序解釋為什麼。
劉序閉着眼睛,在腦海裡列出何皇後、楚離兩個名字,然後搜索所有有關他們的記憶。
然而,劉序并沒有搜索到,之前關于楚離的記憶。史書上,沒有楚離這個人!
劉序再次集中注意力,正準備重新過一遍。
“宿主還真是健忘呢。”系統陸羽調侃劉序,“剛剛街邊的媒婆剛說過,你就不記得了。是不是一直想着漂亮姑娘啊?”
“咳咳,說過嗎?說過什麼?”劉序企圖糊弄過去,緩解自己的尴尬。
其實劉序在街邊,一直處于腎上腺素飙升的狀态,孫大嫂說過什麼,他都忘了,隻記得楚離家的大宅子,修繕好了。
“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聽到狗耳朵裡了?”
“那你認為呢?”
“多半是私定終身,橫刀奪愛的戲碼。”陸羽的聲音帶着一絲笃定和不容置疑,好像整件事是她策劃的一樣。
“呃……這熟悉的八點黃金檔電視劇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劉序不着痕迹的冷嘲陸羽。
“那你呢?你有什麼想法?”陸羽輕蔑地道:“沒有想法就不要批判别人好嗎!”
從何蓮到皇後,稱呼的變化,已然表露了楚離的心聲。
劉序仔細想了想,決定相信陸羽的判斷。
“哀莫大于心死。楚公子,恕我直言,你的心,怕是還沒死吧?”劉序試探着。
“不必再多話,我是否死心,與你何幹?”楚離言語中,帶着些許怒氣,顯然是被劉序說中了。
劉序這邊,陷入僵局。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龐德公回到天若宮,帶着張婕前往钜鹿城。
钜鹿城郊,人山人海,無數民衆聚集在那裡,群情激憤。饒是見過大場面的龐德公,也被吸引了目光。
張婕見到此番場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也十分擔心父親和叔叔,于是央求龐德公快些趕路。
龐德公一想到這個忤逆的徒弟,就心煩氣躁,冷哼一聲,但還是加快了趕路的腳步。
“婕兒!”
“婕兒!”
“父親,三叔!”張婕聽到了她們的呼喚,擠開人群,沖了過去。
“小小婕,來讓二叔看看,你長高沒有。”張寶蹲下身子敞開懷抱,等着張婕撲過來,卻沒成想,看到了一個令他尴尬的身影。
“你還真有閑情逸緻!”龐德公冷聲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張角三兄弟面面相觑,低着頭,什麼都不肯說。
“不說?不說我也猜得出來!”龐德公氣急敗壞道:“你,你,還有你,你們當初怎麼說的?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做出選擇?天真!幼稚!可笑!”
龐德公的情緒,從沒有如此失控過。一直雲淡風輕處變不驚的他,自從遇到劉序,不知為什麼,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師,師父,這些民衆跟我們無關……”年齡最小的張梁哪見過師父這架勢,慌慌張張,口不擇言。
“無關?”龐德公的語氣擡高了八度,“是啊,我知道無關。但你們打算怎麼做?不帶着他們嗎?”
“把他們丢在這裡,無就是讓他們死麼。我們和劊子手有什麼區别!”張寶聞言,怒不可遏。
“所以呢?帶着他們,然後被官府通緝,被官兵追砍,暴屍荒野?”龐德公厲聲高喝,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我,願意……”張角張開幹澀的嘴巴,嗓子如同破舊的門軸,發出喑啞運轉的聲音。
“自縛雙手,去洛陽請罪?可能麼?”龐德公指着周圍的民衆,“他們會放你走?”
周圍的民衆忽然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不隻是誰起的頭,整片城郊充滿了“保護大師”的口号。
“那,隻能起義了。”張角艱難地說出這句話,頓時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低着頭,無法再和龐德公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