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苯教的祝福
帝王可以獨立思考的時候很少。
因為帝王的部下需要通過影響皇帝的思維來達到自己建功立業的目的,因此,隻要是帝王耳邊就會無休止的出現各種各樣的建議。
從這些建議中間找到好建議并且施行的皇帝一般都不會差到那裡去。
不過,這樣的皇帝大部分都是比較普通,中華曆史上的皇帝中間這樣的皇帝為數最多。
有自己主見并且按照自己意願辦事情的皇帝也不少,隻不過這樣的皇帝有兩種。
一種就是光耀史冊的赫赫大帝。
另一種就是衆叛親離家國崩離的亡國之君。
自作主張的代價和收益同樣巨大。
因此,鐵心源把隋炀帝這種皇帝的失敗認為是一種投資的失敗,而非人性上的失敗。
同樣的,李世民這種皇帝也不過是投資勝利的皇帝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黑夜中精神平淡無波,燈光下面目猙獰可怕的吐蕃上師們在不眠不休的工作。
錘鑿撞擊的聲音聽久了也就聽出幾分韻律的意味來。
鐵心源不知道這些原本崇信雍仲苯教的上師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留光頭的。
可能是因為光頭方便工作的緣故吧,這讓他們在外形上和佛教僧侶幾乎沒有了什麼區别。
老上師雖然枯瘦,身體卻強健,他非常熱愛自己正在做的工作,鑿子在砂岩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大片的砂岩嘩啦嘩啦的掉下來,如果看他工作看的時間長久一些,就會發現那些白色的鑿痕其實都是真言筆畫,當一層砂岩被鑿子鑿除之後,近乎平整的砂岩上就會留下——六字真言嗡嘛呢呗咪吽。
字迹刀砍斧鑿剛勁無比,直入人心之至。
對年邁的上師而言,他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必須與自己的宗教行為相契合。
這就和大宋很多文人追求書法的途徑是相同的,隻不過一個要求的是直入人心,一個要求的是中正平和。
都是一個修煉的過程。
鐵心源不認為努力修煉的人都會有一個好結果,眼前的這個老上師,其實已經快要死了。
鐵心源之所知道老上師快要死了,是因為别的上師們這時候都停下手裡的工作,圍在老上師的身邊載歌載舞,似乎在歡送他。
老上師的面龐殷紅,神情激動,手中的錘子敲擊在鑿子上的力道越發的有力。
看的出來,他如今是在用最後的生命力在石壁上刻他的六字真言。
當最後一錘子下去之後,一副完整的六字真言就出現在砂岩上,一如既往地工整。
老上師似乎完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露出從未有過的輕松之态。
懶洋洋的攤着腿坐在滿是砂石的地面上,臉上洋溢着滿足的微笑,擡起一隻手臂指着觀禮的鐵心源道:“嗡嘛呢呗咪吽。”
鐵心源躬身施禮道:“無上光明,無上智慧,無上仁慈,具足佛身、佛智的觀世音觀照!”
老上師先是嘿嘿一笑,而後呵呵輕笑,最後癫狂一般的哈哈大笑,最後,他的鼻孔裡垂下一條白色的玉筋(鼻涕)笑聲逐漸消失。
其餘上師同樣面帶笑容,向鐵心源施禮之後就繼續回去工作,卻對老上師的屍體看都不看一眼。
老上師用生命祝福了鐵心源,他自然不能眼看着這位上師的屍體被那些不喜歡臭皮囊的家夥們的那個做垃圾給填到坑裡去。
正要吩咐随行的武士将上師的屍體帶到地面上,找一處向陽坡給埋掉。
另外兩個老上師喜洋洋的從山洞的另一邊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柄砍刀。
鐵心源的覺得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就要出現了,不等他阻止,拎刀的那個老上師就揮刀砍下了那個死去的老上師的兩條手臂,順便連腦袋一起砍了下來。
另一個老上師則将沒了手臂,也沒有流多少血的屍體背在身上,從山洞的另一邊消失在黑暗中。
天亮的時候,鐵心源的軍隊又要開拔了,巨大的白骨神座上多了兩條晶瑩如玉的手臂骨,他們就被安在神座的兩個扶手上,至于老上師的頭骨,則高高的出現在神座的頂端,上面刻滿了經文。
他的骨頭似乎要比王座上的所有骨頭都要潔白,鐵心源很想把這種緣故歸結于新鮮二字。
砂岩山上的兀鹫成群結隊的出現,那兩個喜歡糟踐同伴屍體的老上師,點燃了天葬用的松香,那些慣吃布施的兀鹫們都聞訊而至。
天葬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布施,而不是什麼上天堂的胡說八道,苯教本來就不信這些。
鐵心源看見老上師把手裡的肉塊高高的丢上半空,總有兀鹫歡快的從半空中接到肉塊,然後就揮翅遠去,它們非常的有規矩,一隻兀鹫隻能吃一塊肉……
趙婉聽鐵心源講述完昨晚的見聞之後,眼中就多了一些水汽,探出手死死的掐着鐵心源的脖子質問他昨晚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看這樣的場景。
一個國家在建立的時候,總是需要血肉來獻祭的,撒迦,仁寶兩位上師總想着把自己的改良雍仲苯教和鐵心源的王權結合在一起,這都需要極大的付出之後才有可能。
而現在,就是他們付出的最好時候。
快要走出戈壁灘了,天山已經遙遙在望,鐵心源卻沒有見到迎接自己歸來的軍隊,這讓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不僅僅見不到迎接自己的隊伍,就連商隊也沒有見到幾支,尤其是最近兩天,連一支商隊都沒有碰見。
六月的時候正是從兩河流域來的商隊最繁忙的時候。
斥候已經派出去不下十隊了,直到現在也沒有一支斥候回來。
這樣的情況下繼續向前走是非常不明智的,因此,鐵心源下令就地紮營,讓尉遲文帶着五百名最彪悍的青唐騎士去前方探查。
不到中午,尉遲文就回來了,随他一起去的五百名青唐武士卻沒有跟着回來。
“太後就在前面,等着見新媳婦,就是人數不太多,孟元直家的婆娘都披着戰甲充當護衛呢。
天山路上的戰事很激烈,大先生,鐵三,鐵四他們都在天山路上的高山城抵禦亂民的進攻,清香城裡隻有鐵一先生在固守,鐵五,鐵六在哈密城,聽說雪山城那裡不是很太平,鐵二先生去了雪山城。
我帶去的五百青唐雇傭軍被太後要走,火速派去了天山路上的高山城,聽說那裡的戰事極為激烈。”
鐵心源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啟程。
一個時辰之後,他就見到了自己的母親王柔花。
對于大半年沒見的兒子,王柔花隻是上下打量一下,沒發現缺胳膊少腿,就一把拉起拜見婆婆的趙婉,上了馬車,還不斷地催促鐵心源繼續趕路。
有水兒在,鐵心源自然就什麼都知道了,原來不是他最擔心的回鹘王來攻打天山路了,而是天山另一邊的難民們在哈密國關閉天山路之後,自發的開始沖擊關卡和營寨。
開始的時候并不是很激烈,每日隻要殺死一些人,形勢就會被安定下來。
最近幾天,那裡的形勢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些全副武裝的難民們開始參與進攻了……
“其實啊,就不是難民,他們都是潰軍,回鹘王在彰八裡吃了一個大敗仗,根據斥候回報,彰八裡一戰,回鹘王損兵折将過半,不得不向他的老巢北庭龍城後退,幾乎放棄了西州這一帶的廣袤國土。
因此啊,西州一帶的回鹘人不得不一路向南進發,意圖翻越天山,進入我哈密境内。
就連西州一帶的城主也放棄了城池,帶着部下和家眷向我哈密進發。
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普通百姓可以進入我哈密,那些回鹘官員們則不得進入。
因此,高山城外阻擋了數萬有錢人和官員,矛盾激化到現在,他們就開始攻城了。“
鐵心源皺眉道:“不是允許他們以商隊的形式繳納重稅之後通行哈密,去第三國嗎?”
水兒有些難為情的道:“湧進來的回鹘難民很多,自從天山路開封之後,四個月裡進入我哈密的難民足足有一百四十餘萬人。
如此多的難民,我們哈密根本就接納不了,缺糧食,缺房子,缺鹽巴,幾乎什麼都缺,被逼無奈之下,大先生和巧哥就決定截殺那些富人和官員,用他們從百姓那裡搜刮來的财富來養活這些難民……”
“法子沒錯,為什麼不能在放這些人進了哈密之後再動手呢?或者等他們離開了哈密,在沙漠或者戈壁灘上動手呢?一定要弄得人盡皆知的嗎?”
水兒咬牙切齒的道:“我們就是這樣做的,一直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在送結果讓一個叫做辛巴的家夥跑了,他居然翻越了天山主峰回到高山城的另一邊,把我們劫掠富人和高官的消息給走漏了。”
“辛巴是誰?”
“彰八裡城主的小兒子,他父親和哥哥們戰死在彰八裡,他自己帶着家族裡的所有人舍棄了他們效忠的回鹘王,一路向東逃竄。
進入咱們哈密之後原本以為不用費什麼力氣就能收拾掉他,誰知道,這個家夥竟然在家族的保護下逃離了哈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