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章龍虎會京師(4)
坊長的權力就體現在這根竹哨上了。
按照賊來須打的民約,坊長吹響竹哨之後,坊民要是還不出來擒賊,會被官府拿去打闆子的。
即便是皇城街上的豪門也需要派出家丁來協助坊長,對這些豪門大戶來說,遵守鄉規民約要比遵守大宋的律法要有意義的多。
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鐵獅子長歎一聲丢下了手裡的熟銅棍,他不是畏懼這些人,比這還要多,還要危險的境地他都經曆過,這樣的場面實在是沒有被他放在眼裡。
如果圍過來的是西夏人或者遼人,他有信心憑借自己手裡的熟銅棍殺出一條血路來。
隻可惜,這裡是大宋東京,想想遠在長安的家眷,他什麼都做不成,即便是他擁有足矣打敗這些人的武力。
“别丢棍子!”鐵心源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然後所有的人都朝他怒目而視,發現是一個孩子喊出來的聲音,就怒罵一聲繼續向閉着眼睛擡頭看天的鐵獅子沖了過去。
鐵獅子想要的公平并沒有到來,一根粗大的棒槌敲在他的脖子上,一下子就把他打了一個趔趄,然後就有四五個大漢張開手臂撲了過來,抓肩膀的抓肩膀,掰腿的掰腿,用繩子捆手臂的捆手臂……
等鐵獅子被捆結實之後,他的噩夢才真正的到來了。
賊來須打的要義就在一個打字上。
鐵心源見那些人臉上帶着殘忍的笑意開始毆打鐵獅子之後,就把臉扭轉過去,他不喜歡看到這樣一位英雄受辱的樣子。
冤案已經成立了,鐵獅子就算是長八十張嘴也說不清楚,據鐵心源了解,坊長的證詞足矣讓鐵獅子的人頭落地。
包拯斷案的本事鐵心源見識過,他之所以會成為青天,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在審判罪犯的時候隻看他到底違反了大宋律的哪一個條款,而不看罪犯到底是誰。
王子犯法在他眼中和庶民沒有什麼區别,雖說大宋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但是,在包拯這裡這一條基本上是不起作用的,一個連自己親侄子都會用大枷鎖着足足在衙門口跪了三天的官吏,你指望他會對誰網開一面?
如果是真正的案子,落在包拯手裡無疑會落一個明鏡高懸的下場,像鐵獅子這樣證據确鑿的冤案,鐵獅子隻能希望審判他的是一個貪官,唯有這樣他可能還有三分活命的可能。
衆人毆打鐵獅子毆打的極為開心,幾乎每一個人都沖上去狠狠地踹了兩腳才算是滿意。
平日裡遇到這種獅子一樣的巨漢,他們會龜縮成鹌鹑一般,但是今天,鹌鹑可以正大光明的毆打獅子了,還有誰會放過?
“嗷嗷……”
當一個漢子一腳踢斷了鐵獅子的鼻梁骨之後,巨大的痛楚讓這位好漢終于爆發了。
大吼一聲竟然掙斷了身上的麻繩,擡手一拳就揍在那個剛剛踢他的大漢臉上,隻見那個大漢慘叫一聲,滿嘴的牙齒帶着大蓬的鮮血就從嘴裡狂飙了出來。
滿臉血迹的鐵獅子上前一步又捉住另外一個漢子的一條腿,倒提起來,雙臂就要較勁,準備把他活活的從中間給劈開……
“你要幹什麼?殺了人之後還要行兇嗎?”瘦弱的劉世峰竟然毫不畏懼的站在最前面,指着鐵獅子大聲吼叫。
兩條腿扯得很開,褲裆都已經被扯破的漢子被吓得屎尿齊流,連聲哀求劉叔救救他。
鐵獅子冷漠的瞅了一眼劉世峰認真的道:“某家真的沒有殺人。”
劉世峰咬着牙道:“老夫親眼看見你拗斷了那人的脖子,如何不是你殺掉的人?”
鐵獅子搖搖頭道:“當時他已經倒地了,某家隻是扶他起來追問某家的财物哪裡去了,并沒有拗斷他的脖子。”
劉世峰譏笑道:“老夫雙眼還沒有昏花,至于你是不是殺了人,自有官府論斷,即便是為了你的爹娘妻兒,你也不該反抗,如果你真的沒有殺人,那就更加的不該反抗。”
鐵獅子四處張望一下,目光所及之處,衆人連連後退。
鐵獅子随手把抓在手裡的人丢掉,回到剛才挨打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指着劉世峰道:“你們報官吧!”
說完就閉上沾滿了血迹的眼皮,也不顧鼻子裡狂流的鮮血低着頭一副認命的模樣。
被打掉了滿嘴牙的家夥歪着幹癟的嘴在那裡跳着腳咒罵,想要撲上來找鐵獅子算賬卻終究不敢,隻敢站在遠處慫恿别人上前。
鐵心源從陳老漢的脖子上爬下來,找了一塊幹淨的麻布鑽進了稀稀疏疏的人群裡,把麻布遞給鐵獅子道:“把鼻子塞上。”
鐵獅子擡頭瞅了一眼鐵心源接過麻布撕扯成兩片,卷起來之後塞進了鼻孔,甕聲甕氣的感謝了鐵心源,然後依舊垂着腦袋不吭聲了。
“那個人,可能,也許是我殺的……”
鐵獅子擡起頭朝鐵心源看了一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劉世峰一把拎起鐵心源道:“源哥兒,你這年紀正是喜歡英雄好的年紀,我們不怪你,但是這個武舉殺了人,你就不要往前面湊,更不要說說什麼人是你殺的這種傻話,你能殺的了雞嗎?”
這也幸好鐵心源有個神童的名聲,如果是别的孩子,劉世峰早就一大腳給喯到一邊去了。
“屍體在哪?您剛說是這個武舉拗斷了他的脖子,隻要看看那家夥是怎麼死的,不就清楚了嗎?”
聽到鐵心源這樣說,鐵獅子一下子就擡起腦袋看着滿眼狐疑的劉世峰,見劉世峰好像不願意去,他就直接起身,蠻橫的推開擋路的兩個漢子,走進了那個小巷子。
劉世峰,鐵心源帶着一大群人在後面緊緊地跟着,劉世峰還囑咐身邊人快點去巷子另外一頭堵截一下。
巷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鐵獅子高大的身子站在巷子中間,地上哪來的屍體,莫說屍體,連一隻死雞都看不到。
“剛才還在這裡啊!”
劉世峰和鐵獅子不約而同的驚叫了出來。
鐵心源冷冷的瞅着劉世峰他們舉着燈籠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四處搜尋,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那個賊人之所以會冒險偷了鐵獅子身上的珍貴财物,要的就是讓他找過來。
否則,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東京街市上,鐵獅子這個外來人如何能夠準确的找到那個賊人?
鐵心源其實也是賊,如果要他選擇,他是絕對不會去偷鐵獅子這種極端危險的人物的錢财的,錢财固然珍貴,比起自己的老命還是算不得什麼的。
很明顯,今天如果不是那個賊人看到自己這樣白胖可愛的孩子臨時起了想要搶走的念頭,鐵獅子定然會陷進一個陰謀裡面。
想到這裡,鐵心源剛剛還對鐵獅子滿是愧疚的心,一瞬間就變得通達無比。
“有人要害你喲!”
就在鐵獅子和劉世峰不知如何面對這種場面的時候,鐵心源說話了,見劉世峰一臉的尴尬又道:“劉叔好運氣,沒有掉進别人設計的坑裡,實在是可喜可賀。”
鐵獅子怵然一驚,朝鐵心源拱拱手之後就看着劉世峰道:“這事怎麼說?”
沒了屍體就沒了殺人案子,地上沒有血迹,就沒有可疑之處,官府不會因為一個人說另外一個人殺了人,就會判這個人有罪,除非有苦主,有屍體……
“此事透着古怪,你還要參加武舉,恐怕也不能多事,老夫想息事甯人你以為如何?”
鐵獅子點點頭道:“一場誤會而已,某家這就别過。”
看着鐵獅子如此的果斷,鐵心源越發的看好這個人了,此人并非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楊懷玉算是有對手了。
劉世峰覺得很是失敗,轉身去找受傷的人去從中調解,希望能用很少的一點金錢抹平今晚的晦氣事。
他之所以會放棄繼續尋找鐵獅子的麻煩,也是因為他嗅到了不安的訊号,他自信看的很是清楚,确實是鐵獅子殺了一個人,自己在吼叫的那一瞬間,鐵獅子确實有逃跑的迹象。
隻是在昏暗中沒有看清楚那個死人是誰,如果知道死人是誰,自己依舊可以把這事推得一幹二淨。
東京城的人多,并不都是活到老死的……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鐵獅子蹲下來平視着鐵心源道:“某家欠你兩個人情,日後如果有緣,你可以拿着這柄短刀來向某家讨還人情。”
鐵心源沒有發現一柄短刀是如何出現在鐵獅子的手中的,他毫不客氣的接過那柄刀揣懷裡,
然後把一個小小的布包拍在他的手上道:“你現在欠我三個人情。”
這顆珠子是鐵獅子的心愛之物,從不離開身畔,布包一到手,他就确定布包裡裝的是自己的那顆珠子。
鐵心源笑道:“剛才說過了,那個人是我殺的,卻沒有人信。”
“為何?”
“什麼為何?那家夥想要把我擄走,我不殺他殺誰?”
鐵獅子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拿手按按鐵心源的肩膀之後就撿起自己的熟銅棍,大笑着道:“你說的沒錯,某家欠你三個人情。不過,在武舉場上,你休想對我使用這三次人情。”
鐵心源也笑道:“你也小心了,我不會客氣的。”
鐵獅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迹,讓自己的樣子更加的兇惡笑道:“有什麼法子盡管使出來,某家接着就是了。”
鐵心源正想說句場面話耳根子卻忽然一疼,然後就聽見母親惱怒的聲音。
“我在家急的團團轉,你這個死孩子卻在這裡看熱鬧,看我回去不掀下你的一層皮。”
說完話就拖着鐵心源往家走,這一幕不小心落在鐵獅子的眼中,讓他笑的更加開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