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被人小看了的棗紅馬
這樣的賬單有六張,其中春風閣提供的賬單就有四張,如果鐵心源沒有記錯的話,春風閣應該是東京城最豪華,最貴的青樓了。
當年吟唱——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柳永,就是常駐春風閣的。
那裡的歌姬很年輕,自然也是極美的,價格也自然是水漲船高,一個連痰盂都是銀子制作的地方,一晚上沒有一兩百貫錢是沒辦法從哪裡脫身的。
一千多貫錢的開支,尉遲雷毫不猶豫的就給付了,僅僅在賬單的後面寫了下不為例的字句,看樣子這個老倌對蘇轼真的是喜歡到了骨子裡面。
鐵心源也喜歡蘇轼,他不僅僅是現在才喜歡的,而是從一千年後就開始喜歡了。
這話聽起來又是病句,不過,沒關系,鐵心源自己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好了。
這個死胖子,他的腦袋裡面對錢根本就沒有什麼概念,他隻是認為錢這個東西有了就該花掉,留在手裡不花才是一個大傻蛋。
而且,他還吧這個定義推廣到了所有人身上,認為隻要是一個人就不應該把錢看得那麼重。
李太白曾言——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是一種非常豪邁的生活氣概。
隻是,這樣生活的人一般都沒有什麼太好的結果,因為他已經超脫了人的範疇,已經不食人間煙火了。
想到蘇轼被發配黃州的時候。他老婆為了能讓他喝酒,自己的鞋子壞了都不願意買布做鞋子,甯願赤着腳也要把錢省下來供這家夥喝酒!
這家夥的敵人對他非常的狠毒,他的朋友親人卻對他極好,他的敵人以前就是他的朋友,之所以對他狠毒,就是因為心中充滿了愧疚,心中越是愧疚,對他下手就越狠。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竈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裡。也拟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自己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了,忽然聞聽好友從嶺南歸來卻大笑言歡,側身對老友曰——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
風起,
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裡歸來年愈少,
微笑,
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
此心安處是吾鄉.”
很少有人不喜歡蘇轼,他心底純淨,即便是做了壞事也很難讓人去怪罪他。
這自然不包括鐵心源,天才犯錯才讓人恨不得活活咬死他。
既然尉遲雷已經應承了這筆債務,鐵心源也就不好說什麼。
尉遲雷根本就不知道蘇轼接下來會做什麼事情,他不是天才自然無從知曉天才會怎麼做,會怎麼想。
下不為例?尉遲雷太小看蘇轼那顆不羁的心了。
想讓蘇轼自己結束這種靡費,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他隻會得寸進尺,将奢華徹底的進行到底!
人情世故?這家夥是一竅不通的!
鐵心源不好現在就派人去警告一下蘇轼,這樣隻會讓蘇轼顔面掃地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之外,什麼作用都沒有。
因此,鐵心源就在蘇轼的賬單上,寫下一句話——蘇轼日後所有賬單都必須交由本人處理!
東京城是著名的銷金窟,在這個城市裡,一擲萬金根本就不算什麼事情。
五陵少年争纏頭的事情也不過是這個黑夜裡的一盞明燈而已,甚至都算不得璀璨。
滿腦子都是如何整治蘇轼的想法,鐵心源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的睡去。
天亮的時候,孟元直就去忙着準備大隊人馬回家的事情了,鐵心源今天不準備出去,打算留在莊子裡面,等待楊懷玉登門。
昨日晚間的時候,有楊家的管家送來了拜帖。
以前他們見面的時候是用不着這東西的,當然現在也用不到,楊懷玉之所以會用這種見外的方式,就是想告訴鐵心源他不會一個人來。
鐵心源很想知道同來的人會不會是狄青,這位被文官們活活吓死的猛将,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他非常的想知道。
楊懷玉沒有來,來的人是蘇轼。
這家夥極為興奮,天亮不久,就興沖沖的殺上門來。
鐵心源此時正在幫助棗紅馬梳理毛發,這家夥的身體正在慢慢的複原,原本已經快要掉光的毛發,已經慢慢的長出來一層淡紅色的絨毛。
這個時候就一定要小心伺候了,沒有毛發保護,它的皮膚非常容易受到感染。
為了防止牛虻一類的飛蟲,鐵心源和胡三特意給棗紅馬的馬棚籠罩了一層紗帳。
胡老三用心的拿刷子幫着棗紅馬刷毛,刷子很粗糙,這樣可以将棗紅馬身上的快要褪掉的長毛刷掉,隻留下新生的毛發。
鐵心源則笑嘻嘻的幫着棗紅馬撓下巴,棗紅馬非常的喜歡别人幫他撓下巴,每當鐵心源撓他的時候,它就會閉上唯一的一隻眼睛,安心的享受。
它的肌肉依舊有些松弛,不過,正在恢複當中,胡老三說再有半年的功夫,棗紅馬就能痊愈。
至于能否恢複到昔日的狀态,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蘇轼的吵鬧聲從前院傳來,鐵心源揮揮手,武士們就放蘇轼走了進來。
隻見蘇轼一進來,就對鐵心源大叫道:“蛤蟆兄,蛤蟆兄,這一次你可一定要幫我!”
兩聲蛤蟆兄讓鐵心源的眉頭亂皺,努力讓自己的笑容變得和藹一些,擡起頭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
蘇轼來到棗紅馬的身邊,先是鄙夷的瞅了一眼醜陋的棗紅馬,然後笑嘻嘻的道:“這一次我要跟你去西域大漠是不是?”
鐵心源笑着點頭道:“沒錯,歐陽先生也去,此行定不會讓子瞻失望。”
蘇轼打斷了鐵心源的話急急地道:“我聽說從東京到西域足足有六千裡。”
鐵心源笑道:“我們不走西夏和契丹,所以路途還要遠一些,大概有一萬多裡。
不過,你放心,路途并不難走……”
鐵心源還以為蘇轼是在擔心路途遙遠,連忙給他寬心。
蘇轼的心思好像并不在那一萬多裡路上,急急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要騎馬去?”
“是啊,不過,你還不适應遠途騎乘戰馬,我會安排馬車跟着你們,這樣你們就不至于太辛苦。”
“不辛苦,我喜歡騎馬,最好騎馬去西域,張楶說仗劍走馬天涯路,乃是人生一大樂事,我想騎馬去。”
鐵心源笑道:“這完全沒有問題,你想騎馬,這裡的戰馬多得是,你選一匹騎上就是了。”
沒成想蘇轼把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臉蛋子上的肥肉也跟着左右甩動。
“你這裡的戰馬太醜了。”
鐵心源楞了一下,瞅瞅眼前的棗紅馬道:“你可别小看這匹馬,它可是真正的龍種,即便是受傷了,也不是别的戰馬可以比拟的。”
“蛤蟆兄,我在馬市見到了一匹神馬,全身上下是亮銀色的,毛皮如同緞子一般閃閃發光,四肢雄壯至極,蛤蟆兄,你就行行好,把這匹馬給我買下來如何?
如果你嫌貴,我用我以後的俸祿來還債就是了。”
鐵心源不在乎價格,他在乎的是蘇轼對那匹馬的形容,如果真的像蘇轼所說的那樣,這匹馬應該也不是凡物才對,隻是這樣的駿馬,如何可能流落到馬市上?
“那匹馬現在何處?”
“就在門外,你手下的武士不許馬商和那匹馬進來,你隻要看看那匹馬就知道,比你這裡的戰馬強的太多了,至于這匹棗紅色的癞痢馬更是沒得比。”
棗紅馬雖然聽不懂人說話,卻能感受到周圍人情緒的變化,驕傲如它那裡允許别人小看它,不由得仰起頭甩甩零落的鬃毛,不肯吃東西了。
鐵心源揮手讓武士出去領賣馬人和馬進門。
不大功夫,一個胡人打扮的賣馬人就牽着一匹亮銀色的戰馬走了進來。
這匹馬果然如同蘇轼所說,全身銀光閃閃,站在太陽底下光芒四射,如同神馬下凡。
棗紅馬也愣了一下,然後用力的吸吸鼻子,就低下頭繼續吃胡老三給它精心準備的飼料。
“你看到了吧,你這匹龍種見到我的神馬都慚愧的低下頭了,這匹馬果然是一匹神馬吧?”
鐵心源走過去探手摸摸戰馬的毛發,果然滑不留手,再看看毛發的根部,每一根都長在肉裡,裡外的顔色都是一緻的,這種亮銀色,不像是被後來弄上去的。
這樣美麗的戰馬,鐵心源在橫山的時候見過雪青馬王才能和它有的一拼,至于棗紅馬在外表的顔色上都稍遜這匹銀色的馬匹一籌。
看不出哪裡不對,他就用探究的目光瞅着相馬專家胡老三。
胡老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鐵心源道:“老爺盡管喚人前來将這個老騙子的腿打折,免得他總是到處騙人錢财。”
鐵心源看看已經臉色發白并且惴惴不安的賣馬人,就笑道:“老胡,說說,這是一匹什麼馬,我怎麼不認識?”
胡老三大笑道:“這種馬來自大食,也就是大食馬,大食馬其實非常的不錯,尤其是用來短途突襲,最是合用。
隻是啊,這匹馬您别看它的樣子不錯,它也隻是樣子不錯而已,這匹馬根本就跑不起來,最快也隻能小步跑動,而且,跑一會就會累的氣喘籲籲。
要是讓它小跑上三十裡路,就會活活的累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