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一路進了山崖縣,這時已經夜了,當晚就在縣城孫家老店中住宿,店中廂房一間連着一小間,有二十間左右,這時快過年了,生意并不怎麼樣,不過正合着文先生的心意,就住了一間清靜正房。
老闆這時見有了生意,十分熱情帶着夥計燒了一大桶熱水送到房裡,伺候着洗了,見文先生出手大方,一丢就是二兩銀子,又生了炭火,送上來一桌小菜,并且點上了二支蠟燭,屋内頓時暖烘烘。
文先生就獨酌獨飲,片刻就有些醺醺意,突起了詩興,沉吟詠着:“乍暖還輕冷,風雨晚來方定。庭軒寂寞近清明,殘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正還要吟時,卻聽外面有人續詠:“樓頭畫角風吹醒,入夜重門靜。那堪更被明月,隔牆送過秋千影。”
“誰?”文先生吃一驚,自己竟沒有覺得有人,頓時就提起了武功,向外面看去,卻見着一個青年人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中年人。
這青年看上去很英俊,卻也不足為奇,至于這後面中年人,隻是相互用眼一看,文先生就是眸子一縮,露出針芒一樣的光點。
這青年卻隻是看着文先生笑,大大方方說着:“我是王少雲,也住着這店,聽先生清吟,也跟吟幾句,萬望海涵。”
文先生能把武功修到這個程度,卻自是不凡,當下笑着:“既來之,就就是緣分,還請入内一起酌飲,就請教一下,我這些年閑着沒事,還真寫了幾篇文章。”
說着就引着入内,王少雲笑着:“真是豪爽!”
說着也不推辭,進了屋坐了,就自酌一杯,又夾了塊牛肉吃了,吩咐:“這時雪後最是寒不過,菜肴稍涼一點就吃不得,你去吩咐店家上隻炭火鍋,要無煙炭,免得有煙火氣。”
後面中年人就應了,出去,片刻,和着一個夥計進來,就是一隻小火鍋,不大,又帶了些牛肉、羊肉、肚子,這中年人就麻利的賞了這小厮一串錢,打個了躬,說着:“少爺,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就是。”
當下就在燈下二人喝酒,說着文事,論着文章,許久後,文先生歎的說着:“憑你才學,怎麼不去考科舉?必可進仕在青雲。”
王少雲“噗哧”一笑,說着:“要是三百年前,這條路還是青雲大道,現在卻變成了細支末流了。”
“三百年前,别說是進士,就是舉人也是拔家門出泥塵,光宗耀祖,現在中了舉人,隻是能當上吏員,連從九品都不是,考了進士更是為難,朝廷的疆土用不着這樣多進士,諸侯的郡縣,又不想用朝廷的進士――這斯文早就掃了一地了。”
文先生聽了,歎着:“也不僅僅這樣,中了進士,至少是個從九品,隻要苦熬一些年,一個縣令的前途還是有着。”
頓了一頓,又說着:“不過你有如此才,埋沒在民間太可惜了,魏侯是明主,我和他也有些關系,不如我一卷薦書,推薦你進府,雖不可能立刻當官,但隻要勤勉,這是遲早的事。”
王少雲頓時默默,文先生還以為他是驚訝,說着:“你我年紀相殊,卻相談甚歡,難得知己,就不要推辭了。”
這的确有部分原因,更重要的還是重視這中年人,文先生何等武學修為,已經發覺這個中年跟班武功極高,幾不在自己之下。
這種武功,魏侯也沒有幾個,要是能收取到魏侯門下,自可大漲實力和氣運。
王少雲聽了,微笑的說着:“這事很是重大,還容我思量幾分,來,我先敬先生一杯了。”
文先生哈哈大笑,舉杯一飲而盡,王少雲又接過了薄薄一卷文冊,說着:“先生的文章,我要回去細讀,這酒喝了差不多了,今天就盡興了,以後再見。”
王少雲說完一揖,文先生見此同是一揖,說:“我還有些事,等我完成了再來尋着細談!”
“這個自然。”王少雲說着,起身離開,去了門外。
“哎,山野民間多有遺賢……”文先生見這人離開,喃喃而語,補天閣的要意就是“天有不足,我以補之”,實際上不局限武功,這文治也是必讀,而二十年來在魏侯府中默默修養,早讀了萬卷書,對王從雲的才華有所理解,所以才有此歎。
不過這時還不是思量這事的時候,文先生洗了臉,吹了燈,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片刻,玄功徐徐運轉,卻入得了靜修中。
王少雲一出了房,回到自己房中,錢敏就迎接了過來,說着:“公子,原來這人是魏侯的走狗,要不要殺了?”
王少雲這時臉色沉凝,再無半點歡顔,許久才說着:“此人武功很高,殺他隻怕不容易吧!”
錢敏就說着:“殺此人的确有些不易,但隻要公子一聲令下,小人拼了性命也要取了這人性命,而且要是有着公子相助的話,必可成事。”
王少雲有些心動,但片刻後歎息一聲:“我武功上并不出色,單用武功,隻怕幫不了多少忙,就算和你聯手,也未必殺得他,大舉用上道法的話,就會洩露氣機――我用密法封住了法竅,才能瞞天過海,行這大事,不可在這點上誤了。”
“公子,要行大事,這些魏侯的羽翼爪牙,都要一一剪除才行,不乘此殺了,以後未必有機會。”錢敏還是勸的說着。
王少雲聽了不吱聲,半晌臉上挂了霜,才說着:“你說的有理,必須把這人殺了,不過卻不是現在。”
徘徊了幾下,又說着:“我有相面之術,觀此人氣運,隐隐帶着黃青之氣,黃氣是依附魏侯所得,青氣卻主其武功已經登堂入室,雖未至爐火純青之境,也差之不遠,這樣的人很難殺得。”
說着,看了錢度一眼,又垂目沉思,格格一笑說着:“但我本是喪家犬,和時運相悖,于道業無所成就,于富貴艱難竭蹶,卻不能因此退縮,這樣吧,我就犧牲一隻娃娃,來斷掉這人的性命。”
說着解開内袍,自裡面兜袋中取出三隻小娃娃,這個娃娃看着精緻,下面卻鏽着衆多神秘符号,這些符号仔細一看,又宛面目猙獰的鬼怪,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王少雲一笑,沉吟片刻又說着,這語氣很是平淡:“這是魇鎮娃娃,卻是逆數之物,用了有可能不得善終,不過效果還是不錯,有一隻必須用在魏侯身上,隻是法不鎮大運,現在對魏侯沒有用處,以後待得破運後卻是有效。”
“現在雖對魏侯無用,對這人卻綽綽有餘。”說到這裡,王少雲深深歎息一聲:“我已經說了,我是喪家犬,什麼都顧不上了,就用着吧!”
說着,取出了那本文先生的文冊,仔細翻開一頁,摸出了幾根文先生的發絲:“有這個就足夠了。”
說着将這幾根發絲塞到了一隻娃娃的裡面,默念了一下密咒,頓時這娃娃眼睛亮起了紅光,雖轉眼就不見,但還是使人心寒。
王少雲頓了一下,語調很是平緩:“行了,這娃娃就能抽去此人的氣運,使之陷入枯竭中,到時就是天地不容,舉步艱難,過幾日等他回來,你我再出手,就必可殺了這人。”
看了一眼這個娃娃,心底無聲地透了一口氣,又說着:“現在就是想辦法獲得魏侯的發絲指甲了,等日後破了運,你幫我出手把他殺了吧!”
說着,就說了密咒。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錢敏恭謹應着:“公子放心,發絲指甲我會想辦法獲得,等公子破了他的大運,我必啟動密咒,再殺得魏侯。”
雲崖山・大衍觀
王存業回到觀中,就見得道童丫鬟,還在做晚課,坐在一間臨時開辟的房間裡學習着怎麼樣識字和誦經。
王存業見了,就是微笑一下,也不叫人,這些道童丫鬟,再過個一二年,就調教出來了,那時什麼事都不用多管,隻要清修就是。
這時站在屋檐下,深深吸一口帶着寒意的空氣,就在走廊之間散着步。
雪後天晴,雖是夜空,還是能看出天上一絲雲都沒有,藏青天空遼闊,星星閃爍,一絲月牙懸在中天,月光灑落下來,大地罩着一層霜,讓王存業心情平靜了下來。
“師兄,你回來了?”不遠處傳來了謝襄的聲音,王存業應了一聲,就看去,這時月光下,隻見她穿着一身青裙,眸子閃着歡喜的光。
王存業就立刻笑了,卻埋怨的說着:“你怎麼出來了,這裡天寒,快快進去。”
“師兄,難得這樣天色,就讓我少許和你散會步。”謝襄眼神中帶着一絲憂郁,說着過來。
王存業感覺到她情感微妙變化,笑着說:“冬霜重着呢,過會就進去?”
兩個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兩人就沿着走廊慢慢轉着,一時誰也沒有說話,許久王存業說着:“今天去了道宮,總算找出了幾個方子,有一個很有眉目了,明天我就去山中去殺老虎。”
“唔!”謝襄神色有些恍愧,應了一聲。
“……你怎麼了?”王存業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對,問着。
“……感覺我總是拖累師兄的樣子。”
“傻瓜,你不拖累我,我還不樂意呢,别多想,恩?”王存業就拉過她,将她伏在了自己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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