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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吾往矣

純陽 荊柯守 3545 2024-01-31 01:12

  城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動着,又有幾人擠在一面牆前。

  王存業就踱過去,卻見是魏侯出的告示,字迹映得清楚,隻是一看,卻是說着:五日後,魏侯在府内宴請奇人異士,已到者需提前一日去書帖處記錄。

  請帖已發往各處道觀府宅,列着魏侯宴請名單,這雖是宴請,實是強征,名單中有武士,有鄉裡強人,有諸多低級道士。

  周圍還有個老先生念着,王存業不理會,直直看着,果然,第七行處,王存業也名列其中。

  見得榜單,雖早有準備,心中還是一沉。

  這些日子,王存業已經得了些情報,在地球上閱讀信息龐大,分析和歸納是基本方法,隻是一些蛛絲馬迹,王存業就有些猜測。

  “十年一次的清洗,将郡内多餘的豪強武士和道士根苗鏟除?”王存業冷冷一笑,想着:“不過前三屆幾乎全滅,這是不是太露行迹了?難怪這次要強征了。”

  王存業思量完,本身豁達,将這些顧慮盡數抛開。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自己現在是道官了,隻要能出得度過一夜,出得法會,魏侯和官府,就不能公然殺之。

  自己還要回去,将法劍取下用真元洗練,并且還要修煉劍法,三日時間可以了,想到此處,王存業不在耽擱,轉身離去。

  忻水河波濤滾滾,無數大魚鼈甲翻波湧浪,這時烏雲又起,下起絲絲瀝瀝秋雨來,深秋時節,本就涼意,這時雨水中還夾雜着一些冰雪,落入河面上,轉眼消失不見。

  王存業一怔,原來将要入冬了,不想時間過的這樣飛快,離自己降臨這個世界,有一月有餘。

  一月時光彈指即過,隻是深入其中,卻能有多少因果糾纏?

  秋雨蒙蒙,飄落河面,王存業朝小舟上喊着:“船家,停過來!”

  小舟老翁聽了叫喊,連忙撐船劃了過來,說了價錢,就又回去,這不多說,輕舟穿梭,山水匆匆而過。

  秋雨還繼續下着,着蒙蒙小雨,向大衍觀走去。

  一路山路,道袍早被雨水打濕,到大衍觀時,已是子夜,這時見得道觀,已基本上修繕完成,青磚牆,裡面同樣鋪着青磚。

  沒有驚動裡面的人,就開了門進去,回到自己房間,燈點着,換了衣服,昨天耗費精氣甚多,今夜也就不修煉,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秋雨停歇,山中被蒙上了一層水氣,寒意極重。

  此時天還未亮,謝襄陸伯還沒有起來,是以道觀中非常清淨。

  王存業取出一個木盒,放置桌子上,蓋子打開,頓時就有一股淩冽寒氣噴薄而出,王存業龜殼微微轉動,擋下這片寒氣。

  定神一看,一柄長劍靜靜躺在其中,不由喃喃:“好劍,不愧是當年恩師所用!”

  據說這劍是謝誠大有機緣,花了數年時間才制成,内有三重法箓,對妖魔魂魄都更有效果,此去法會用着适宜。

  握住劍柄,将此劍自劍匣中取出,手指輕彈,劍身嗡嗡作響,一道劍芒閃過。

  王存業知道這是自身沒有将此劍煉化,故有此異象,一旦煉化此劍,自甘心認主,異象消退。

  手指默默撫過劍身,又放入劍匣,朝謝襄房間而去。

  到了門口,王存業敲敲門,房門頓時打開,謝襄迎了出來,明眸盈盈,清脆的嗓音裡透着歡悅:“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剛剛回來,你睡着了,就沒過來吵你。”王存業說着。

  謝襄此時,衣裙已經穿着,就是青絲還沒有梳完,弱不勝衣,不過容顔比上次光彩,略帶了些細瓷一樣的光澤,卻是讓人憐惜。

  王存業心中暗想,總要以後尋得彌補壽元的藥丸才可,這時問着:“昨天是不是縣裡來人了?”

  謝襄說着:“是,師兄怎麼知道的,莫非遇到他們了?”

  “不是,我去府城考核,領了更章吏法職,出了道宮見得城牆上帖了告示,想必是通知了。”

  謝襄聽了,又驚又喜,這更章吏法職,自己祖父謝誠是熬了十年才當上,并且一輩子停在這階,但已足以奠定在本縣裡内的地位。

  自己師兄現在才十五歲,卻已經成就了,這當然是大喜,可已經成為了道官,為什麼還有征召?

  王存業冷笑一聲,把道正的話說了:“我殺了捕長和公差,道正要我給個交代,因此雖任更章吏法職,還得去一次了結這事。”

  謝襄聽了,默默無語,隻是不停的咳嗽着,隻見她素裙潔淨,膚色如雪,清麗容顔下,卻埋藏着憂愁,她一語不發,片刻才說着:“你要回來!”

  王存業說着:“放心,我一定能回來,我準備閉關三日,煉化恩師遺留下的法劍,河伯之行也就多了些保證。”

  聽到此處,謝襄不由眼眶一紅,這些日子來,王存業一直奔波努力着,片刻都沒有停歇,她都看在眼裡。

  謝襄聽了,忍着淚水,說着:“這是正事,師兄你去吧!”

  王存業歎了口氣,拿了這劍,就自出去。

  出了去,這時秋雨又漸起,王存業不怒反喜,這種秋殺,正合煉劍,出了道觀,上了山頂。

  這時晨霧彌漫,染成一片白色,就到了頂上的一處亭子。

  向下看時松柏連綿,一片莽莽森林,一片清幽自然,王存業俯視着,不由一笑,靜坐在中,把劍按在膝上,沉入了心神。

  一沉入,就見一片黑暗中,有潮水湧動,龜殼沉浮不定,而在上面,一個人影持劍而立,分化出衆多劍影。

  膝上長劍微微振動,王存業沉入劍意,寂然不動,一股冷冷的氣機,漸漸彌漫。

  縣城·當天入夜

  這時天上繁星密布,街上行人稀落,遠處酒樓燈火輝煌。

  遠一點,一個酒店内,門前挂着燈,寫着“葛家酒店”四個字,裡面房間不大,光線很暗,隻有幾個油燈,一行九人,身上除了一人,都挂着長刀,分成兩桌,都沉默不語,隻是喝酒吃肉,看不清他們的神色。

  沈正直沉着臉一聲不吭,專心吃着羊肉,咀嚼得極慢極輕,不發出半點聲音,對面卻是張龍濤,正在碟碟不休:“……雖說這小子必須去河伯法會,料想必是完了,但萬一給他逃了出來呢……”

  聽着這人用着三寸不爛之舌,沈正直心中就一陣憤懑和譏笑。

  自己出身低微,二十年風裡雪裡,不敢說是件件案子都辦的沒有冤枉,卻盡了自己的心力,可稱無愧,可還是當老了副捕長,要不是這次事件,隻怕自己一輩子都出不了頭地!

  想到這裡,他的臉色變得陰沉,牙齒閃着幽暗的光,狠狠的咬着羊肉。

  這張家的公子,這樣粗淺的借刀殺人,還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

  張龍濤卻不知道眼前的人心情,他還在說着“……這種悖逆不道,喪心病狂的人,萬一不死,其禍必大……隻要趁着法會時把他殺了,就一了百了……隻要幹了這事,還有幾個弟兄都可以進衙門,每人一百兩銀子!”

  這些許諾雖使沈正直心動,卻還誘惑不了這個硬漢子,隻是“悖逆不道喪心病狂”這八個字刺痛了他的心。

  沈正直就想起了十年前的一案,縱橫來去,劍光似雪,殺人如麻,如果再早些,就想起了自己父親。

  自己父親是個農民,低眉順眼苦熬時光,就為了兒子,不想一次道士鬥法,就無辜波及了,久治無效,瘋癫而亡。

  這是一輩子的仇恨,火一樣烙在心上,隻要一想起,就覺得剜心,一杯酒一口飲下去,也壓不住悲憤。

  “城郭猶是,朝廷複非,三百年來,道皆大盜,其患深矣,王師畏矣,要害扼矣,大權奪矣,财源竭矣,割據成矣,民倒懸矣,國之不國都将偕亡,志士仁人,哭訴青天,誰可救之?”

  這就是河間名士梅先生,痛哭流涕而書之,而這樣的先生,這樣的文字,卻觸怒了劍修,一日上門,全門誅殺,一個不留,伏屍三十,斯文掃地!

  真真是國賊,天下之大盜!

  不知過了多久,沈正直突然之間想起了當日所見,王存業殺官後,見得自己,從容自在的表情,咬着牙輕笑一聲,說:“我不愛錢,不過你要我們辦的事,我們可以辦,但有個條件!”

  張龍濤驚異看一眼沈正直,這時燈光黯淡,連沈正直表情都看不清楚,隻是一瞬間,他覺得對方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陌生感覺,莊重沉重。

  沈正直轉過臉,語氣變得十分冰冷:“你要我們殺了這人,可以,到時河神之會,你和我們一起去!”

  這冰冷的語氣,一下子使張龍濤心中一寒,頓時房間内一片寂靜,周圍七個漢子,都停止吃肉喝酒,一起望了過來,眸中幽幽閃光。

  張龍濤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躊躇片刻,在衆人逼視下,隻得應着:“我……我……可以一起去!”

  “好,這就說定了!”沈正直仰天大笑,笑聲卻無半點歡愉。

  殺官必懲,法網必護,這次行險,豈是為了這個衙内張龍濤,隻是大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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