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時節,武漢的學校都放了假,農莊子弟同樣屬于武漢生源的重要來源,農忙也會跟着父母去打短工,七八歲的小孩哪怕隻是揀拾一天的谷粒,也能混個十幾二十文。對這孩子來說,一年中難得能有這樣的機會。
勞累,但卻充斥着刺激,因為會有收獲。
和周邊的州縣不同,武漢的大部分新墾農田跟私人關系不大,農莊雖然叫農莊,但它更加像一個工場。糧食除了用來吃,也是很重要的市場商品,更是很多産品的工業原材料。
小農并沒有在武漢根絕,隻是越靠近城區,小農越不劃算。一戶人家隻要出租就能混日子,又有幾個願意繼續“鋤禾日當午”?至多收拾一二畝地用來種菜,自吃自用,就很顯勤懇了。
“這坡地居然能上九石的産量?”
視察農事的時候,江夏新墾的一塊坡地,水稻産量居然有九百多斤,着實成了稀奇。前去圍觀的農莊大戶不少,也有外地人,也是想要看看武漢又有什麼新的奇怪法子。
“山裡洞穴有蝙蝠糞。”
“原來如此。”
一個溶洞的蝙蝠糞總量是相當驚人的,畢竟,一隻蝙蝠拉屎可能不多,一年下來也拉不了幾斤。可一隻蝙蝠的祖祖輩輩都在這個洞穴中生存,時間拉長為幾百萬年,那麼,有多少蝙蝠糞,都是可以想象的。
“也是在坡地打井開渠,否則就是有蝙蝠糞也是無用。”
負責這一片坡地種植的農官接着又道,“還有開采蝙蝠糞難度不小,還要架設升降籠,鋼鐵用料不少,岩壁上還要架設滑索軌道。”
嚴格地說,開采蝙蝠糞,也從來不是帶着個背簍就完事兒。小農可以這麼幹,農莊大戶就不行,得當作礦藏來看待。
看似器材投入量大,但實際上這些鋼鐵構件是可以重複使用的。這個洞穴挖完了,換下一個洞穴即可。
随着技術手段的提高,再如何艱難的地形地貌,總有辦法把東西運出來,更何況隻是蝙蝠糞。這些宛若沙子一樣的東西,實在不行可以用一個個竹筒吊起來,然後通過滑索、軌道來流水小批次運輸。
“興修水利終究是無錯的,往後時機成熟了,水利衙門還是要專門獨立出來。”
“是。”
眼下機會是不成熟的,人力不夠,就算籌備了水利局,也隻能幹瞪眼。
更何況,旁邊“湖南”還在修路,徐孝德用人也吃緊,這是江西行省的統籌安排,不可能全部武漢占盡便宜。
畢竟說到底,獨木不成林,難得有願意跟武漢一條路走到黑的湘水老鐵,自然是願意一起發展,抗風險的能力,怎麼說也要高得多。
視察結束之後,張德剛剛返回府中,就看到孫伏伽一臉擔憂地在大廳來回踱步。
“師兄。”
“你終于回來了,虎丘山來了信,說是陸公不行了,這次已經昏過去兩天。”
“嗯?”
張德一愣,旋即神情一垮,半晌,他看着孫伏伽:“先生這一次,應該是不行了。”
很微妙的感覺,一百歲的陸德明,踩在過壽的門檻上,但張德就是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陸老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老夫要去蘇州。”
孫伏伽一拍手,“跟你請幾天假。”
“請假作甚?我和師兄同去。”
“你?”
前大理寺卿都愣住了,他見過太多冷酷無情的雜碎,但自己這個師弟是最極品的。于是萬萬沒想到,張德居然願意去蘇州。
“我回江陰看看。”
“……”
忍住了揮舞老拳的沖動,孫師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聽張德又道,“然後再去蘇州,差不了那一天半天。我有一種預感,先生在等我,我不去,他不會撒手的。”
再一次忍住了吐槽,孫師兄一把年紀,着實搞不明白張德是怎麼投胎的。
“甚麼時候動身?”
“總要安排一下府内事宜,這光景,房相在京城,我再離開武漢,天知道會發生甚麼事體。”
輕描淡寫說着孫伏伽心驚肉跳的事情,在前大理寺卿看來,江西的水何嘗不是深不可測。
分庭抗禮,說的就是江西。
如果說中原的腹心是關洛,中央是洛陽。那末,江西的腹心何嘗少的了武漢南昌?形制上已經有了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精神内核社會共識。
張德離開武漢前往長安那一次,一路遭遇的刺殺不知道多少,武漢内部更是頻發治安事件,要說沒人挑火,誰信?
隻是陰謀投機客的手段橫豎就這麼多,這個時代産生不了“小聰明”的司馬氏。強如司馬懿,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讓他上牌桌的資格。
離開觀察使府的時候,孫師兄患得患失,想着轉身去勸說張德還是不要去江陰不要去蘇州,千裡迢迢的,風險實在是太大。
他老孫家的全部都押在了這個“便宜師弟”身上,這要是玩脫……那真是玩脫。
可是,孫伏伽又清楚,如果這光景張德再不去蘇州,那是半點“人味兒”都沒有,他沒有勇氣去跟這樣的人物湊在一塊吃飯。
怕被吃掉。
孫伏伽離開之後,張德到了辦公室,把秘書們都叫了出去,獨自一人在書房中坐了一會兒,然後打開了一隻櫃子,玻璃櫥窗内,架設着“表裡山河”。
當年陸德明送給他的琴,似大劍一樣的琴。
這把琴,從入手之後,就沒有正經陶冶過情操。它最大的光輝時刻,大概就是“兒歌天王”的伴奏。
不正經的人用不正經的琴彈着不正經的曲,被時人瘋狂吐槽,成為一段不正經的過往。
“來人。”
進來了兩個新羅婢,低頭等候着吩咐。
“把琴包起來,少待老夫要出門,出遠門。”
“是。”
半個小時後,府内正式接到了通知,張德要前往蘇州探望陸德明。
沒多久,大量府内幕僚就來勸說張德不要去,千裡迢迢容易出事。怕張德沒有“人味兒”是一回事,但勸說張德繼續沒“人味兒”是應該要做的。
一個是感情上的,一個是屁股上的。
“本府月内就會回來,諸君不必擔憂。”
見張德已經做了決定,幕僚們于是道:“那就
祝使君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