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當如此。”劉備點點頭,擡手說道:“大都督請,陸太守請!”
一炷香時辰之後,劉備便領着周瑜、陸遜二人來到帥帳之中,遠遠地,周瑜便望見兩名将領站在帳前,一人黑臉環眼,一人赤面長須,心下一怔,暗道此二人必是劉備麾下猛将張飛、關羽,那麼在他們身旁的那名文人是……
“鳳雛!”劉備大老遠地喊了一句。
龐統、龐鳳雛!
周瑜嘴角挂起幾許笑意,與陸遜對視一眼,上前拱手笑道,“瑜見過兩位将軍,見過龐軍師……”
“哪裡哪裡,理當我等拜見大都督才是!”顯然,龐統、關羽、張飛絲毫不敢周瑜有半分不敬,畢竟,劉備眼下是寄江東籬下,身不由己啊。
待稍做寒暄之後,衆人入了帥帳,劉備喚來士卒奉茶。
不多時,便有幾名劉備軍士卒走入,将茶水奉上,期間,張飛皺眉望了望案上茶水,拉住其中一名士卒,低聲說道:“去,為我取一壺酒來!”
“諾!”那士卒低低應了聲,顯然這種事他已是司空見慣了。
“大都督請用茶。”劉備擡了擡手,見坐在右首首位的周瑜飲罷,方才問道:“大戰将至,大都督卻來劉備營中,想必有要事,方才大都督言,有緊要之事欲與劉備商議,卻不知……”
“啊。”周瑜點點頭,望了一眼坐在對面劉備身旁的諸葛亮,微笑說道:“劉皇叔想必也知吧,劉平不明天時,妄自對我兩家用兵,實乃自取死路,眼下他營中爆發疫兵,正是用兵之大好時機,瑜不才,願與劉皇叔共破劉軍!”
“共破劉軍……”劉備面色一滞,偷偷望了一眼諸葛亮,朗笑說道:“大都督所言極是……”話還未說完,卻被諸葛亮打斷。
“卻不知大都督所言‘共破劉軍’,是怎麼一個共破法呢?”
“當然是兩家兵力聯合,共同破劉咯!”吹了吹杯中茶水,陸遜哂笑說道。
“這……”與諸葛亮對視一眼,龐統微笑說道:“陸太守所言有理,不過,我主麾下兵馬不習水戰,關、張兩位将軍亦非精通水戰之将,恐怕非但幫不上大都督,更會惹出些不妙來……”
這厮說的什麼話!張飛聽罷心中大怒,一瞪眼,正欲發作,卻被身旁二哥關羽重重一按,用眼神示意了下周瑜方向,張飛頓時醒悟,嘟囔一句,顧自悶聲飲酒。
“是故,還是叫主公驅帳下兵馬為後援,待江上大戰時,強渡烏林,突襲劉軍營寨,斷其歸路,大都督以為如何?”
“也就是說。”龐統話音剛落,陸遜一臉哂笑嘲諷道:“龐軍師說的哪裡話,劉皇叔帳下兵士雖不習水戰,然關雲長、張翼德兩位将軍,可是天下屈指可數的猛将,豈能不随軍而去?此次大戰,我江東可是傾盡全力,倘若劉皇叔還藏着捏着的,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嘿!周瑜聞言淡淡一笑,咳嗽一聲說道:“伯言,話不可這麼說,此次對劉作戰,乃是我江東的事,劉皇叔不過是橫加支援,莫要無理取鬧!”
諸葛亮一聽,頓時面色微變,周瑜的意思很明白,倘若劉備軍不肯出力,那麼江東獨自對劉軍用兵也無大礙,不過嘛,這荊州歸屬,那可就沒有劉備的份了……
“都督說笑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龐統,諸葛亮微笑說道:“既然是兩家聯手抗劉,那麼我軍自然要出兵,都督此言在理,既然如此……”
說着,他望了一眼劉備,詢問說道:“主公,不如叫關将軍統兩萬士卒與大都督一同前往,如何?”
“這個……”劉備顯然有些猶豫,眼下他麾下兵馬亦不過兩、三萬,若是派遣至周瑜麾下聽用,那要如何才能收複荊州?
不過,想起眼下寄人籬下的處境,也不由劉備說個不字,是故,劉備勉強一笑,點頭說道:“一切皆從軍事所言……二弟!”
“放心吧,大哥!”關羽應了一聲,朝周瑜抱拳道:“如此,且叫大都督費心了,關羽一介匹夫,若是日後有何失禮之處,還望都督見諒!”
“呵呵,關将軍言重了,久聞關雲長乃天下少有的絕世猛将,有關将軍相助,他日對劉軍作戰,更添勝算,那麼……劉皇叔,三日後巳時時分,我等便出兵與劉軍作戰,不知劉皇叔有何異議?”
“……”劉備皺皺眉,勉強笑道:“一切,按大都督意思行事,備無有異議!”
“好!”低喝一聲,周瑜起身拱手道:“既然對劉之戰事宜已是定下,那麼,且容瑜先且告辭了……”說着,他望了一眼諸葛亮。
諸葛亮會意,起身笑着說道:“亮,送送都督……”
“多謝!”周瑜微微一笑。
待見周瑜與陸遜相繼走出帳外,張飛忍不住拍案而起,怒聲說道:“什麼叫對劉之戰已是定下?他周瑜是前來與我等商議戰事?亦或是前來下令耶?!”
“三将軍!”龐統低呼一聲,提醒說道:“周公瑾還未曾走遠,若是叫他聽見,恐怕不好……”
“有何不好?!”張飛一瞪眼,恨恨一拍桌案,恨聲說道:“這周瑜,看似恭順,然甚為倨傲,着實可恨!我大哥是他帳下部将耶?”
“三弟!”劉備皺眉喝了一聲,随即黯然一歎,自嘲說道:“誰叫我等眼下寄人籬下呢,不怪那周公瑾,他亦怕我等坐觀虎鬥,巧取漁翁之利……罷了,一切且等軍師回來再行商議!”
“哼!”
而與此同時,諸葛亮正送周瑜、陸遜出營。
途中,環視着營内四周,周瑜微笑問道:“此戰落定之後,諸葛軍師欲歸何處?”
“這個嘛……”搖了搖羽扇,諸葛亮不動聲色說道:“天下至大,豈能沒有我主屯身之所?倘若事不可違,亮也唯有叫主公投蜀地了,想來同為皇室宗親,劉季玉理當不會苛刻才是……”
“益州麼?”周瑜暗暗一思忖,朗笑說道:“益州人傑地靈,乃是高祖立身之所,若能取益州安身,倒也不失是一樁妙事……”
“大都督可莫要胡亂猜忌喲。”打斷了周瑜的話,諸葛亮哂笑說道:“同為皇室宗親,我主公豈會奪劉季玉基業?若是當初主公願聽亮等建議,取襄陽為用,驅其甲士以抗劉平,豈會落到眼下這般田地?”
“哦?不想劉皇叔竟有此等高義,周瑜心佩不已。”說着,三人來到轅門處,留在那處的數十江東兵,見周瑜出來,紛紛走了上來。
接過親衛遞來的馬缰,周瑜抱拳說道:“勞諸葛軍師相送,軍師且回,周瑜也就此告辭了!”
“都督慢走!”
“多謝……”周瑜拱了拱手,與陸遜走出劉備營寨,一出營寨,陸遜忍不住說道:“你當然信他所言?”
翻身上馬,周瑜面上笑意一收,淡淡說道:“伯言指的是何事?”
“自然是說他不取荊州且投益州之事咯!”
“哼!”輕哼一聲,周瑜揶揄說道:“你信麼?”
“我便是不信才言及此事!”陸遜翻了翻白眼,翻身上馬。
“是啊,”周瑜微微吐了口氣,冷笑說道:“就連你亦不信,我卻是會信他鬼話?你且看着,此戰之後,諸葛亮必取荊州!”
“唔?”隻見陸遜面色微變,皺眉說道:“既然你知他圖謀,為何方才不說破?”
“即便是說破又有何用?他諸葛亮豈會承認?”周瑜嘴角挂起幾許笑意,眯了眯眼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便佯作不知……回營!”
皺皺眉望了一眼奔馳在前的周瑜,陸遜哂笑一聲,一抖缰繩,追了上去。
“那諸葛孔明如何對付?”
“伯言且安心便是……諸葛亮要撿便宜,不過劉軍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撿的……駕!”
“嘿!但願如此,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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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十一月二十日淩晨,天尚未大亮,江面略有薄霧,天象陰,起西北風。
仿佛與周瑜約好一樣,漢陽劉營水寨之外,緩緩駛有無數戰船。
但見江面薄霧之中,數千艘戰船蔽江而行,恍若數千頭洪荒巨獸,緩緩行駛在江上。
此次出兵,劉軍是傾巢而出,漢陽水寨之中,僅僅隻留下數千病弱士卒守衛,其餘尚可一戰的劉兵,皆登船而去,頗有不克江東誓不罷休的氣勢。
天色灰蒙,旭日猶未升起,大江之上,隻聽船隻吱嘎吱嘎響聲,除此之外,竟無絲毫異響,四十萬劉軍,皆整裝待發,悶不吭聲伫立在各自崗位上,以待大戰來臨,此等氣勢,不免叫人膽寒。
數百艘樓船、艨艟,數千艘走舸,眼下已是全然用鐵索連接,上鋪木闆,遠遠望去,恍如一座島嶼。
“咚咚咚……”這是劉軍的鼓聲,今日聽似有些悶沉,仿佛有種難以表述的壓抑。
連環船的中央,乃是用二十艘戰船連接的‘大船’,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旗幟,除了劉平與司馬懿二人帥旗外,‘張’、‘劉’、‘李’、‘甘’等等字樣旗幟,亦是随處可見。
論氣勢,猶在當初七十萬袁軍之上!
“終于要開始了……”微微吐了口氣,司馬懿望了一眼東面日出方向,隻感覺兇中有些壓抑,那種沉重、略帶患得患失的感覺,久久在他心中起伏不已。
“德珪!”
“在!”恢複了一身将軍服飾的蔡瑁抱了抱拳。
“待會大戰,你要統領我四十萬大軍,若是差池,我可饒不了你!”說着,司馬懿從懷中取出青、赤兩面小旗,遞給蔡瑁。
“明白!”蔡瑁恭敬接過,望着掌中的小旗,他明顯可以感受到這兩面小旗的分量。
望了望四周一望無際的戰船,司馬懿仍有些不放心,皺眉問道:“德珪,這段長江水域寬度,我軍戰船吃水……”
“放心。”蔡瑁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一下心神,凝神說道:“此乃長江主流,又無甚礁石在江底,這個末将曾反複算過……”
“那便好!”司馬懿點點頭,正欲說話,卻聽聞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回頭,卻是劉平與賈诩、荀攸等一行人。
“仲達……”劉平喚了一聲,見司馬懿點頭,随即大喝道:“擊鼓,為我軍将士助威!”
“諾!”蔡瑁抱拳應命,當即便一招手中旗幟,頓時江面之上鼓聲大作,恍若轟雷巨響。
及至旭日東升時分,江上霧氣漸漸散去,隐隐望見一軍從江夏方向而來。
“報,正東面發現敵軍蹤迹!”
“正東?”劉平一愣之下,當即醒悟過來,朗笑說道:“久聞孫文台虎子威風,堪比舊日霸王,今日終得一見,蔡瑁,開始下令吧!”
“諾!”
随着劉軍鼓聲越來越響,大戰龐龐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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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親眼望見,才知劉軍勢大啊!”
單手持槍站在船頭,江東小霸王孫策一臉哂笑說道。
話音剛落,他身旁親衛輕笑說道:“眼下劉軍不過是虛有其表,聽聞大都督言,劉營中爆發疫病,如此一來,劉軍還能有幾分戰力?”
“話雖如此,劉軍四十萬,亦是不可小觑啊!”随手将鐵槍丢給身旁親衛,孫策哂笑說道,“不過嘛,即便是劉軍乃有十成十戰力,我孫伯符亦是不懼!擂鼓!”
“是!”
“咚咚咚!”但聽孫策一聲令下,江東船隊亦是擂鼓大作。
在孫策不遠處的船上,太史慈一臉凝重地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劉軍戰船,搖頭皺眉說道:“今日之戰,恐怕甚是艱難……”
說着,他對身後江東兵喝道:“諸人聽着,待見主公一下令,我等便是先驅,望諸位将士心念我江東,英勇奮戰,倘若膽敢有人後退一步,我太史慈認得你等,我手中長槍不認得你等!都記住了?”
“記住了,太史将軍放心!”
“那麼……”轉頭望了一眼船上旗幟的吹拂方向,太史慈厲聲喝道:“傳令前軍,結陣備戰!”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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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眼下,太史子義那小子很是威風吧!”
年近五十的老将黃蓋笑呵呵對身旁副将說道。
“哼!”副将陳奇冷笑一聲,不滿說道:“末将以為,主公應該用老将軍為先鋒才是,太史子義勇武是勇武,然而卻不如老将軍謹慎,論其作戰經驗,亦不如老将軍……”
“說的哪裡話。”黃蓋撫了撫長須,低頭望了望身上戎裝,自嘲說道:“老夫老了,主公能用老夫為将,已是足以,比不得當初老夫在老主公帳下聽用之時,眼下江東人才濟濟,除去這太史慈外,
蔣欽、淩操、周泰、呂蒙,俱是難得一見的猛将,我江東人才興旺,老主公在天有靈,亦可瞑目了……”
“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