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作為司馬懿親衛的蔡仲當即忍不住,吐了一地,觀其餘人面上,亦是難看,就連陳到亦是一臉不适。
強忍着腹中嘔意,司馬懿厲聲喝道:“叫負責此地的将領速速前來見我!”
話音剛落,卻見在附近執勤的一名劉兵猶豫說道:“梁将軍亦是患病不起……”
他口中的梁将軍,是位偏将,隸屬于路昭麾下,正是負責該地的将領。
“該死!”司馬懿低罵一句,重聲說道:“此将乃何人麾下?”
或有劉兵回道:“乃路昭将軍麾下!”
“叫路昭速速前來見我!”
“諾!”
一盞茶之餘,一臉愕然的路昭便收令到了司馬懿面前,待望見此地景象,他面上亦是一愣。
作為劉平麾下大将,路昭自然亦有事忙碌,除非是大事,否則向來是他麾下偏将、裨将代勞,其餘大将自然也是如此,否則事事躬親,還要底下偏将、裨将做什麼?
眼下站在司馬懿面前的路昭,恐怕還不如司馬懿知道的多……
“路昭!”皺眉望着路昭,司馬懿嚴肅喝道:“營中發生此等情形,你可知曉?”
“這……”作為劉平麾下骁将,路昭被司馬懿說得啞口無言,愕然望了望四周,喃喃說道:“前些日子,營中将士或有水土不服,末将以為……”
“以為什麼?”
望了眼司馬懿面色,路昭低頭不語,身旁賈诩低聲說道:“路将軍,恐怕并非是水土不服,而是瘟疫!”
“瘟疫?!”路昭猛地擡起頭來,眼中充斥着驚恐,想來他也知曉瘟疫的可怕。
“末……末将确實不知啊,若是早早知曉,定會禀報于主公與尚書……”
暗暗搖了搖頭,司馬懿皺眉說道:“你且随我一道去!”
“……諾!”路昭抱拳應命,心中有些惶惶,畢竟,底下兵士發生此等大事,作為大将,路昭卻絲毫不知,恐怕逃不了渎職的幹系。
随便撩起一處帳篷,司馬懿頓感一陣惡風襲來,面色當即青了幾分,隻感覺頭暈目眩,身旁陳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什麼呀這是!”蔡和一臉厭惡地揮揮手,卻被身旁蔡瑁狠狠一瞪。
望了一眼蔡和,司馬懿沒說什麼,畢竟,帳内的空氣,實在是太過惡劣,就連他自己,亦是隐隐作嘔,豈能再怪其他人?
“咳咳。”被裡面的渾濁的空氣嗆住,賈诩咳嗽兩聲,低聲說道:“尚書,觀此情形,恐怕……”話未說完,便被司馬懿揮手打斷。
賈诩當即醒悟過來,随即便是一聲苦笑:尚書啊,眼下哪裡還顧得上軍心震動啊,恐怕營中将士,早已知曉,就算想瞞,也瞞不過幾時啊!
微微閉着雙目吸了幾口氣,司馬懿大步走入帳内,隻見偌大帳篷之内,竟是躺滿了患病的劉兵,劉軍編制,一支帳篷,可居兩什人數,也就是說,這頂帳篷之内,二十二名劉兵竟是無一幸免……
也是,吃了一起,住在一起的這些劉兵,隻要有一名感染,那麼短短數日之間,恐怕……
搖搖頭,司馬懿忽然望見帳内仍有幾名站立在一角的劉兵,見司馬懿眼神望去,那些劉兵更是站得筆直。
“你等在此做什麼?”
“啟禀尚書,我等在此照料同澤!”
“哦。”點點頭,司馬懿走上前去,輕聲說道:“你等可有不适症狀?”
那數名對視一眼,肯定之後搖頭說道:“我等不曾感覺有何不适……”
“未曾感染麼?”賈诩接了一句。
“難說。”搖搖頭,蹲下身子望着其中一名病患的士卒,司馬懿皺眉說道:“或許,仍在潛伏期吧!”
“潛伏期?”賈诩與祢衡對視一眼,均是大為不解,反觀鐘會眼中,卻有幾分詫異。
就在司馬懿打量着躺在幹草鋪上的劉兵時,那名劉兵亦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眼睛,待望見司馬懿,驚呼道:“……尚書?”
說着,便欲掙紮起身,附近的劉兵聽聞這聲呼喚,亦是掙紮起身。
“躺着,躺着,休要起身!”輕輕按下掙紮欲起的劉兵,司馬懿四下喊了一聲,帳内衆劉兵聽罷,猶豫一下,終究躺了下去。
蹲着望了望四周,司馬懿明顯能望見那些士卒雖說不曾起身,卻是側過身,望着自己,望着他們神色,司馬懿心中越發不忍,歎息一聲。
曾幾何時,自己對軍中事務了若指掌,然而現在……
似乎看出了司馬懿的心思,賈诩走上前,低聲勸道:“尚書莫要自責,今時不同往日,往日尚書手中,不過三五萬兵馬,自然可以面面俱到,眼下尚書掌四十萬大軍事務,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
“文和不必寬慰,作為一軍統帥,我難辭其咎。”搖搖頭,司馬懿歎息說道:“眼下說什麼也晚了,唯有設法補救……”
“補救?”賈诩眼眉一挑,急聲說道:“尚書以為,如何補救?”
“首先。”起身望了望帳内,望着帳内随處可見的嘔吐物,司馬懿擡手說道:“來人,将此些污穢物清理一下!”
“還不速去!”饒是向來穩重的路昭,亦有些心慌了,一聲令下,當即那數名劉兵應命而去。
“等等。”就在這時,司馬懿喚了他們,指着帳内衆患者士卒席鋪的粗瓷碗,凝重說道:“這些水是……”
幾名劉兵一聽,抱拳說道:“諸位弟兄隻說口中幹渴,是故我等喂其飲水……”
“可曾煮沸?”
“煮……煮沸?”那幾名劉兵面面相觑。
看他們這番模樣,司馬懿哪裡還會不明白?無奈地搖搖頭,揮手說道:“傳令下去,至此時起,營中将士所用飲水,需經煮沸,不可有誤!速去!”
“諾!”那幾名劉兵抱拳而去。
而此時,聽聞尚書司馬懿前來,圍在帳篷門口處的劉兵越來越多,其中自然少不了路昭麾下偏将、裨将,待他們望見主将一聲不吭站在帳内,頓感不妙,然而被路昭狠狠一瞪,便猶豫着走了進來。
事到如今,再行責怪也是無用,況且歸根究底,司馬懿作為主帥,自然也難逃幹系,因此,司馬懿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對諸将下達了一些列的命令。
畢竟,作為後世人,司馬懿雖不懂如何治愈感染瘟疫的劉兵,倒是有些做些措施,将瘟疫帶來的危害盡量減小……
“傳令全軍,若是患病的将士居于帳内,則要保證通風……”
“何謂通風?”路昭麾下一名偏将疑惑問道。
皺皺眉走道帳門處,司馬懿扯了扯帳幕,重聲說道:“這就叫通風!”
言辭頗為嚴厲,叫那偏将心中一驚。
見此情形,賈诩自然明白司馬懿是遇到瘟疫之事,心情極其不佳,咳嗽一聲,佯作提醒低聲勸道:“尚書,不過這樣一來,帳内豈不是更為寒冷?恐怕對将士病情不利……”
被賈诩一打岔,司馬懿意識到了方才的失态,歉意地望了一眼那名偏将,輕聲解釋說道:“比起寒冷來,帳内渾濁的空氣更對将士身心不利……”
“空氣?”站在帳口處的蔡瑁喃喃說了一句,身旁蔡和深有感觸說道:“……咳,尚書說的,恐怕就是方才那股味道吧,啧啧啧,乍一聞之下,我險些……”
話未說完,卻被其兄蔡瑁狠狠一瞪,讪笑一聲,低頭不語。
“至于寒冷嘛。”望了望帳外的圍觀的衆劉兵,司馬懿略帶歉意說道:“唯有将棉衣等禦寒之物,優先配置給患病的将士了,諸位将士可有異議?”
“無有異議!”帳外的劉兵異口同聲呼道。
這司馬懿在軍中的威望,還是一如既往啊!鐘會暗暗一歎,有些羨慕,不過眼下他最為期待的,倒是想看看司馬懿如何對付這瘟疫。
在鐘會眼神中,司馬懿望了一眼路昭,路昭當即會意,對自己麾下偏将喝道:“還不速去将棉衣等禦寒物取來?”
“諾!”
“另外。”望了望剩下的幾名将領,司馬懿一一作下吩咐。
“勞煩你去營中庫藏幾壇酒來……”
“不敢,末将遵命!”
“你去叫幾名将士取鍋燒水,至今日起,但凡營中鍋碗瓢盆,需經沸水消毒……”
“消毒?”
“就是制起一大鍋,叫将士将所用碗盆放置其中,注水煮沸,時間嘛,就以一炷香為期,随後撈起,再用酒水擦拭,防漸杜威吧!”
“諾!”
望着司馬懿三下兩下就将将令下達,衆人卻有些弄不明白。
“尚書,酒水取來了!”
“先放着,”司馬懿擡手指了一個地方,正欲說話,卻見那幾名劉兵回來了,開始打理起帳内那些嘔吐物。
望着他們細細清理着帳内污穢物,司馬懿嚴肅說道:“這些污穢物休要亂丢,叫營中将士在營外挖一深坑,将此物倒入,随後淋以火油,放火燒之,随後再以沙土掩埋,記住,要遠離我等取水之處!”
“諾!”
“好了。”轉首望着路昭,司馬懿擡手說道:“叫幾名将士,将酒水撒于帳内,潤濕地面即可!”
“是!”路昭抱抱拳,轉身厲聲喝道:“還不速去!”
“諾!”當即有幾名劉兵得令,從酒壇中取出酒水,淋于帳内地面,但見片刻之後,帳内空氣頓時為之清新,其中更是夾雜着濃濃酒香。
“暴斂天物啊!”帳外傳來一聲長歎。
路昭怒目回望一眼,當即面色微變,低下頭來。
但見帳外劉兵徐徐讓開兩旁,劉平與賈诩二人疾步走來,方才說話,自然是賈诩。
營中爆發瘟疫,司馬懿既然得知,自然瞞不過劉平。
“主……主公!”帳内、帳外劉兵自然望見了劉平,大呼一聲。
“不必多禮。”擺擺手叫衆人免了禮數,劉平疾步走入,皺眉望着帳内将士,凝神說道:“仲達,情況如何?”
司馬懿自然明白劉平指的是什麼,搖搖頭就實說道:“措手不及,眼下我能做的,恐怕就隻有防止瘟……咳,防止這個病症傳播再行傳播開來,不過就算如此,我也沒有完全把握……”說着,司馬懿便将方才之事以及自己的命令一一告知劉平。
“原來如此,病菌嘛。”對于司馬懿時而冒出的‘術語’,劉平顯然有些不懂裝懂,咳嗽一聲,望着路昭揮手說道:“路昭,你渎職之事暫且不論,我且命你助仲達處理之事,倘若有何怠慢之處,兩罪并罰,決不留情!”
“是!”路昭抱拳應命,他也明白,劉平顯然是徇私了,否則自己麾下管轄的将士,竟發生此等大事,理當問斬,更别說身為大将,竟待事發之時,猶然不知其中究竟,這是何等渎職、失察?
“防止再行傳播……”望着帳内中景象,賈诩雙眉緊皺,望着司馬懿說道:“這瘟……咳,這病,我亦不甚了了,幸好仲達知曉如何處理……”
“也并非我知道如何處理?”苦笑着搖搖頭,司馬懿定下神來,凝重說道:“眼下,最好将患病的将士,與未患病的将士暫且分開,否則一旦反複傳染,我四十萬大軍恐……額,我的意思是說,若要治愈,還是将患病的将士單獨居住才好……”
望了一眼帳外圍觀的劉兵,劉平自然明白司馬懿的顧慮,點頭說道:“仲達所言極是,那麼,至今日起,就将患病的将士移到後營吧,派些人代為照顧,仲達,我見你精于此事,此事便交與你了,事關我數十萬大軍……”
司馬懿點點頭,拱手說道:“明白,我義不容辭!”
皺眉打量了一眼四周,賈诩忽然說道:“仲達,你方才說的,隻是防止傳播之事,那麼治愈呢?”
劉平一聽,頓時望向司馬懿,隻見司馬懿猶豫一下,遲疑說道:“在我想來,或許有人可治!”
“誰?”劉平緊聲問道。
“華佗。”吐出一個人名,司馬懿苦笑說道:“可惜此人眼下仍在許都,若是能在三五日内請他至此,或許可解此禍……”
“許都?”劉平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三五日……
插翅也飛不到許都呐……
确實,就像劉平心中想的,三五日,别說來回,就算是單程,恐怕也到不了許都,就算是雙馬疾奔,滿打滿算,半個月,這已經算是急速了……
然而,患病的劉軍,能否支撐半個月呢?
事發第一日,四十萬劉軍之中便有兩萬人左右感染了瘟疫,就算司馬懿當即作出了正确指令,仍然無法阻止瘟疫在這偌大劉營之中蔓延開來,司馬懿唯一起到的作用,僅僅是降低了瘟疫的危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