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那張纮等于是被楊彪給轟走了?”入夜,劉協帶着呂靈雎去唐妃那裡蹭飯,一邊聽着衛忠将今日長安城中的趣事說出來,不禁有些好笑道。
這宮裡雖然越見輝煌,卻也更加冷清了一些,并不是指人少,而是缺少一種人情味,劉協所到之處,到處都是畢恭畢敬,時間久了,也隻有呂靈雎和唐妃,能夠跟他正常交流。
對于張纮,劉協倒不是真的在意,畢竟能力上來說,也就跟楊彪、司馬防這些老臣差不多,倒不是說有多差,隻是劉協身邊有賈诩、郭嘉、李儒這等頂尖謀士,像楊彪這等人,若非因為家事以及資曆的話,在朝中,論能力的話,隻能算是第二梯隊,而且還不算頂尖那種,孫策就算再怎麼英明神武,号召力也不可能比得上天子之名來得實在。
頂尖謀臣不敢說,但但凡朝廷有些希望,能力越低的人,自然也越願意選擇朝廷這顆大樹,這是大漢四百年積累下來的底蘊,任何一個世家都不足以比拟的底蘊,哪怕漢室餘威已經在董卓之時就已經喪盡,也是一樣的。
此刻拿來說,也隻是閑來無事,随便說說,當個樂子。
“不錯,下朝之後,那張纮一行人便灰頭土臉的搬出了楊府,也沒有逗留,直接出城了。”衛忠笑道。
按照一般名士之間的往來方式,那張纮怎麼說也是名士,又與楊彪有舊,就算正事辦完了,楊彪也會将他留下來住上幾日,盡一盡地主之誼。
這一次,楊彪直接開口趕人,看得出來,楊彪是真怒了。
“也難怪如此。”唐姬幫劉協添了一杯茶盞,笑道:“太傅之妻乃袁術之妹,楊袁兩家,一直以來,交情都匪淺,此番張纮将傳國玉玺之事全部推給了袁術,自然會惹得太傅生氣。”
世家之間,向來都是以通婚的方式來拉近交情,而實際上,天下雖大,但以世家的傲氣,若無足夠的門戶,哪有資格跟他們結親,所以這個圈子裡,家世越顯赫的家族之間,多少都有些沾親帶故的。
劉協聞言,不禁一笑,倒是忘了自己這位皇嫂,也是世家之人,對于世家之間的這種關系,比他要清楚許多。
“陛下可是擔心那袁公路?”唐姬有些擔憂的看向劉協:“臣妾在颍川時曾聽聞,那袁公路在南方頗有勢力,如今朝廷方興,若能不與其沖突,陛下當避其鋒芒。”
劉協點點頭,對于袁術,他其實不是太擔憂的,如果袁紹真敢昧下傳國玉玺,劉協有足夠的理由發動天下諸侯共讨袁術,朝廷到時候可以直接以此為由,将南陽占據。
甚至劉協可以暫時不要傳國玉玺,誰拿上,打誰,或者說,誰強盛了,打誰,甚至再心黑一點,就算拿回了傳國玉玺,也要當做沒拿,這麼一路打下去,就算不能夠平定諸侯,這麼一路打下去,用不了幾年,諸侯也就不剩幾個了。
這種事情,劉協也是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如此順利,曹操、劉備哪個不是人精,怎會任人宰割,其餘諸侯也不是省油的燈,真逼急了,哪個直接稱帝的話,那樂子就大了,這個苗頭,劉協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
看來蜀中的事情,得加快了,袁紹是個瘋子,天知道這瘋子哪天會一個興起,稱帝玩兒玩兒,到時候可就沒法收拾了。
“是有點兒擔心,不過皇嫂大可放心,袁公路,朕還未曾真正放在眼力。”想到袁術,劉協雖然對他的實力很重視,但對于其能力卻是非常的鄙視。
這是一位典型的能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爛的諸侯,其實細數起來,袁術麾下不是沒有過猛将,孫堅、孫策父子,呂布也曾在其麾下效過力,令人驚奇的就是他總能夠憑借獨特的人格魅力,将手下這些能征善戰的将才給整沒了,孫堅挂了,呂布跑了,如今有個孫策在麾下,看如今的局勢,跟袁術正式割裂也沒多久了,如今看似強盛,實際上比之他剛剛起步之時,弱了不少。
如果真的怼起來,劉協手下一衆猛将就能将袁術給虐的找不着北,縱觀如今比較有實力的諸侯,袁術恐怕是唯一一個麾下沒有頂級乃至一流謀臣武将的諸侯,隻是想想,劉協就覺得袁術其實挺可憐的。
“婦道人家,不懂什麼軍國大事,隻是我漢室江山難得重振,也是漢室最後氣運所在,陛下遇事,當以社稷為重。”唐姬歎息一聲道。
“皇嫂放心,朕有分寸。”劉協笑道。
……
楊府之中,楊彪狠狠地将一尊琉璃盞摔在地上,碎裂的琉璃落了一地,那琉璃盞,可是楊彪心愛之物,劉協親自賜下的,無論雕工還是剔透程度,都是極品,哪怕如今工部已經有了制造琉璃的方式,單憑這雕工,這尊琉璃盞的價值也絕對不斐,此刻卻被他毫不猶豫的打碎,也足以看出楊彪的憤怒程度。
“張子綱,欺我太甚!”楊彪面色有些鐵青的道。
“父親,雖說此事那張子綱有錯在先,但畢竟各為其主,将此事推給舅父,也是無奈之舉。”楊修有些擔憂的看着楊彪,躬身道。
“嘿~”楊彪聞言,不禁冷笑一聲:“無奈?”
“我以君子之禮待他,本也是為他好,昨日才有此一問,那張子綱口口聲聲說此事與那孫策無關,為父也沒有再問,但今日在陛下面前,不但等于承認了此事,更是将事情推到公路那裡去!”
如果隻是欺瞞,楊彪也不會如此火大,畢竟各為其主,張纮的做法也不能說錯,甚至楊彪還有幫他一把的心思,但誰知,那張纮轉手便将袁術給賣了,絲毫沒有顧忌他的臉面,楊家與袁家的關系,這朝堂之上誰人不知?就算是推給劉繇那些人,楊彪都不會如此憤怒。
楊修聞言,不禁搖了搖頭,這事情,他還真不好說,誰對誰錯,其實到現在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更重要的,還是面子上的問題。
張纮來的時候,楊彪可是以摯友之禮相待,甚至就算孫家的事情,楊彪也準備為其說項,但到最後,張纮不但向他隐瞞了玉玺的事情,更是将玉玺的責任都推給了親家袁氏那邊,到最後,孫策得了好處,而楊彪,卻有種熱臉貼人冷屁股的感覺,以楊彪今時今日的聲望和地位,怎受得了這個?
“父親,張纮之事,日後自有分曉,如今孩兒倒是擔心另一件事情。”楊修倒是比楊彪理智的多,躬身說道。
“何事?”楊彪冷哼一聲,餘怒未消道。
“若那傳國玉玺,真在舅父手中的話,而舅父又不願意交還朝廷,我楊家又該如何自處?”楊修沉聲說道。
袁術是他舅父,不過對于這位舅父,依楊修這段時間在劉協身邊所見到的情報來看,野心不小,尤其是袁術如今隐隐是天下第一諸侯,不必親眼去看,他都能從那些情報中感覺到幾分張狂和目無餘子之意以及幾分野心,這件事不由得他不擔心,楊家若是在這件事情上陷得太深,對楊家可沒什麼好處!
“這……”楊彪聞言眉頭一簇,皺眉看向楊修,搖頭道:“公路不會如此短視。”
“人是會變的。”楊修苦笑道:“就如陛下所言,巨大的利益,會令人智昏,依孩兒看來,舅父他如今,怕是已經沒了多少忠于漢室之心,孩兒擔心,若舅父不肯交出傳國玉玺,此事反而會牽扯到我楊家。”
“你是說……”楊彪瞪眼看着楊修,但話到嘴邊,卻沒敢再說下去。
拿了傳國玉玺,卻不願意交于朝廷,那想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傳國玉玺,隻有在天子手中,才有作用,袁術若真不願歸還傳國玉玺的話,那其意就昭然若揭了。
楊彪被自己這個念頭給吓了一跳,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楊修。
“這也是孩兒擔心的事情。”楊修苦笑着點點頭。
一旦真如自己所想的話,那楊家這邊為袁術說話,甚至不惜代價的幫助袁術洗白,到最後,很可能将整個楊家都給填進去。
“不可能!”皺了皺眉,楊彪不願意相信這個可能,但心底裡,卻是不由自主的信了幾分,自己這兒子的才智、眼光、見解頗有獨到之處,尤其是跟了劉協之後,很多時候,看問題的方式也有些不同了,看起來離經叛道,但每每所言,卻無有不中,隻是這番話,卻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父親,恕我直言,就算此言未必可信,但此事關系重大,我楊家,也不該以家族來為舅父擔保,否則,一旦所慮成真,就算陛下仁德,不予追究,但于我楊家之打擊,怕也非小,除非父親準備舉族遷往壽春。”楊修肅容道。
楊彪搖了搖頭,舉族遷往壽春,那是不可能的,他楊家的根在這裡,而且楊彪如今貴為三公之一,為何要跑去壽春寄人籬下,而且楊彪也真不認為袁術比劉協強。
“此事,容我三思!”歎了口氣,楊彪揮了揮手,示意楊修退下,關乎家族,便不能再以個人好惡來作決斷了。
看着父親有些佝偻的身影,楊修歎了口氣,默默地一躬身,告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