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恒後脖子一涼。
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冒進了,不過話已出口,沒敢猶豫,這時候隻能裝小聰明,讓龐霄放下戒心。
想及此,周恒趕緊微微欠身,擡起頭看向龐霄的眼睛,眸中甚是清明。
“霄伯昨夜背人的姿勢,甚為怪異啊!再者早晨我讓薛大哥抱公子上車,霄伯也并未反對,所有動作都是右手,顯然是不想讓公子擔憂,如此一來我更是擔心霄伯的手臂了!”
說到最後,周恒已經深深蹙眉盯着龐霄的左臂,毫不掩飾眼中的情緒,龐霄想想笑了起來。
“周小郎中不僅醫術過人,觀察力如此強悍。”
周恒笑着擺擺手,臉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帶着微囧的溫熱,一抱拳微微施禮。
“霄伯過譽了,還是讓我看看你傷處吧。”
龐霄沒有過多的客套,朝着周恒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顯然他不想在這裡展示自己的傷處。
周恒背着自己的急救箱,跟着龐霄出了房間,繞過一個跨院,越走越是綠樹成蔭,假山怪石錯落有緻,地上落着一些有些腐敗的梅子,沒想到這竟是一個真正的梅園。
難道那傷處是龐霄的禁忌,他要殺人滅口?
周恒吞了一口口水,甩掉這個念頭,鎮定一定要鎮定,别沒什麼定論,就自己吓自己。
二人腳步匆匆,走出梅林中的小路,繞到一處小院兒,此處沒有剛剛少年居所那處雅緻,不過隐藏在梅林之中,别有一番味道。
周恒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隻是環顧了一圈,跟着龐霄走了進去,推門入内,房間很整潔。
“周小郎中請坐,此處是客房,距離我家少爺的居所也近,你暫且住在此地吧。”
周恒點點頭,想來這園中所有的房屋都是如此,将房屋錯落地建造在梅林中,他抱拳躬身說道。
“但憑霄伯安排。”
龐霄點點頭,擡眼看向周恒。
這一路他仔細觀察了,這個少年郎中年紀與少爺差不多,不過這份膽識和定力卻是不錯,看到園中景緻還有那段陰暗的林蔭道,完全沒有驚訝或者慌張的表現,看來他所言祖上或許真是名醫。
想及此,龐霄扯開左臂袖口纏繞的墨色錦帶。
周恒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錦帶已經幹涸,每拽一下都發出嗞啦嗞啦的聲響,拆下丢在桌案上,已經定型成一環環的狀态,不用問這是血迹。
而龐霄的左手上,還帶着一隻皮質手套,用力扯了扯,手套紋絲未動,龐霄的臉上已有些發白,周恒趕緊擡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霄伯莫要強力拉扯,我将手套剪開!”
周恒将急救箱放在桌案上,打開包袱皮,隻是将箱子掀開一道縫隙,伸手摸出一把小巧的不鏽鋼剪刀,站在龐霄左側,緩緩沿着皮手套背側剪開。
看到龐霄露出的手背,周恒一怔,随即小心将手指一個個解放出來。
整個左手已經青紫發黑,帶着腥臭氣味兒,比之右手寬大了一半有餘,周恒掀開龐霄的袖子,果然在手腕處有一道傷口。
傷口有七八厘米長,皮肉翻開,靠近手腕的傷口末端有鋸齒狀的破損,稍微一碰就有黑紫色的血水流出。
尺骨靠近腕部的環狀關節,骨頭已經裸露出來,還明顯缺損了一塊兒,那腥臭氣味兒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而小臂中段,距離傷口五六厘米的位置,纏繞這一段紅色帶穗子的繩子,周恒呼出一口氣,看向龐霄。
“傷你的暗器形态好怪異,竟然帶着鋸齒,能直接削去部分尺骨,可見非常鋒利,并且力道驚人。還好處理的及時,不然這毒素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就可流緻全身,那時候不管是你還是你家公子都性命堪憂了,不過昨夜為何不說?”
此刻換做龐霄驚訝,剛剛周恒所說句句仿若親臨,忍住心中的驚訝,看向周恒。
“你知曉這是什麼毒?”
見龐霄并未回答昨晚為何不醫治,周恒也能猜出一二,并未糾結這個問題,脫口就說道:
“古人對毒素的理解有限,咳咳!我的意思是尋常人隻知道一些普通毒素,比如河豚毒、蛇毒、毒木,這些都可解毒,隻是中毒後越快解毒越好,你這耽擱的有些晚了。”
龐霄點點頭,似乎昨晚他有些多慮了。
“保護少爺安危要緊,原本想着能安全回來,将左臂切去就好......”
周恒一哆嗦,好好一個人,看他的樣子男人該有的也沒有了,如若老了再失了手臂,這可還行?
周恒趕緊伸手制止了龐霄接下來的話,歎息一聲搖頭說道:
“隻是麻煩一些,需要每個手指放血,還要抗毒治療,沒個十天半月,這毒是解不幹淨的。”
如此答案讓龐霄處變不驚的眼中,飄過一絲希翼。
“可保住左臂?”
周恒點點頭,“這是自然,隻是我家祖上的醫治方法與常人不同,霄伯......”
龐霄一揮手,“昨夜救治少爺的技藝就已經讓人歎為觀止,莫要多說,解毒吧!哦對了,可還需要什麼人手?”
“不用,我一人就行。”
說完,周恒環顧了一周,這件屋内靠着窗邊有一處軟塌,那裡采光還不錯,讓龐霄挪去那處躺好。
周恒瞥了一眼龐霄,心下突然有些懊惱。
剛剛忘記談價錢了,頭腦發熱啊,以後這事兒要不得。
甩甩頭,這時候懊惱毫無意義,抓起一塊錦帕遞給龐霄。
“還請霄伯蒙了雙眼。”
龐霄看看周恒,昨夜就是如此,他手術的時候,緊閉門窗,不讓自己進去,看來這醫術不想外傳,不過能保住廢了的左手,何樂而不為之?
“你來幫我吧。”
周恒一聽沒反對,頓時樂了。
起身将錦帕折成長條,蒙了龐霄的雙眼,随即起身将房門關閉,插上門闩。
再度回來,周恒打開自己的急救箱,戴上口罩,将需要用的器具和藥物全部找出來放在一個托盤上,這才搬着錦墩坐在軟塌前。
周恒将龐霄的袖子卷起,用一條帶子捆紮,直接給他上臂注射了抗蛇毒血清。
在周恒生活的二十一世紀,打抗蛇毒血清前一般都做試敏,不過這會兒周恒放棄了這個過程,不是别的原因,他的急救箱裡面就這一種抗蝮蛇毒血清。
再者山東地區,除了海邊的各種有毒的海蛇,也就蝮蛇遍布廣泛,能拿來給兵器暗器抹毒,需要量一定不小,所以隻能賭一次。
如若過敏那也沒轍,針對過敏再想辦法吧,畢竟解毒是迫在眉睫的事兒。
注射完畢,周恒用碘伏給龐霄的左手臂消毒,似乎是碘伏異常冰冷刺激了傷處,龐霄手臂的肌肉抖了抖,周恒安撫道:
“霄伯莫要擔心,這是給左臂清理毒血。”
龐霄沒說話,眼睛被蒙上,人的觸感和聽覺就更加敏銳,除了絲絲涼意,傷口處傳來一陣燒灼感,想來是那藥劑的作用。
周恒抽取一隻利多卡因,開始給龐霄進行局麻,注射後等了一會兒,周恒直接用那注射器針頭刺了一下龐霄的手指。
“有感覺嗎?”
“有。”
“疼嗎?”
“不疼。”
“好,那我要開始清理毒血了。”
一手抓着龐霄的左手,另一手持手術刀,周恒快速在龐霄的拇指指肚上劃開一個十字。
昨夜到現在,已經超過六小時,除了傷口,肢體末端還是會存積大量的毒素,現在隻能将這些毒血快速清理出去。
傷口瞬間湧出大量的紫黑色血液,周恒順着手臂向下擠着,出血量瞬間增大,看到血液流動的非常順暢,周恒心下一松,還算幸運,這蛇毒毒性不強,沒有造成凝結。
眼見着血色變成鮮紅,周恒才停止擠壓,随後的四個手指和割傷的位置都這樣清理了一遍,這會兒整個手臂也沒有那樣黝黑。
周恒找到一根止血帶,現将小臂中段的那根紅色繩索割斷,稍微按摩了一下手臂,這才紮上止血帶。
找到一個孔巾,鋪在手腕的傷口處。
先用鑷子夾住傷口一側邊緣晃了晃,擡眸看向龐霄。
“霄伯,這裡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