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恒已經可以斷定,孟孝友并非短時間内中毒,這需要一個積累量,被針刺和盛怒不過是個誘因,那毒素已經深入骨髓。
“發際線邊緣、頸部、手掌,多處能看到大塊大塊的灰黑色丘疹樣斑塊,孟孝友正值壯年,這并不是年老後形成的色斑,而是因為長期接觸毒素留下的痕迹。”
屈大夫這回有些糊塗了,“你說長期接觸,就是說沒人給他下毒,而是日常經常接觸的毒素?看來這毒不是那些找他作證之人下的,如此說來,豈不是我們這些醫者都會接觸了?”
周恒頓了頓,“醫者所用的藥物都有兩面性,既可以成為救人的聖藥,也可以成為殺人于無形的利器,很多藥物過量或者制作不當都可以産生毒素,危及性命,不過孟孝友這些斑塊,卻讓我斷定他所中之毒,乃是朱砂。”
屈大夫一怔,“朱砂,這朱砂鎮靜安神驅蟲的功效都非常顯著,我大梁國還有佩戴朱砂的習俗,怎麼就能中毒了,這簡直是笑話。”
周恒聽屈大夫如此說,趕緊翻開孟孝友的衣袖,左右看看。
果然,右手腕上果然帶着一串鮮紅欲滴的手钏,看着裡面閃亮亮的金屬光芒,伸手觸及,溫潤似乎帶有溫度,周恒能夠斷定,這就是朱砂晶體。
不過這樣的晶體遇熱或者焚燒,還是會有高濃度的汞蒸發,因為朱砂主要成分就是硫化汞,預熱汞就會蒸發出來。
汞與蛋白質中的疏基有特别的親合力,高濃度時,可抑制多種酶和活動。
進入體内的汞,主要分布在肝腎,而引起肝腎損害,并可透過血腦屏障,直接損害中樞神經系統。
不過這些跟屈大夫說多了,沒有意義,畢竟無法解釋化學的相關知識,别看他們對神經可以理解,但是化合物,卻真的難以解釋。
周恒看着屈大夫,走到孟孝友的面前,示意屈大夫拔開孟孝友的口腔,随即說道:
“你剛才看到了,我并未檢查孟孝友的口内,如若是因為朱砂使他中毒,那麼孟孝友此時,不單單是皮膚上出現帶丘疹樣斑塊,面色青灰,口腔内牙龈會有出血,如若掰動牙齒,還有松動,如若觸及腹部肝髒和脾髒有所腫大。”
屈大夫來了倔脾氣,趕緊湊到孟孝友的身側,舉着燭台,撐開他的口腔看過去。
果然看到牙龈的位置有血迹,手指輕輕晃動門牙,果然不似常人那樣堅固,稍微觸碰就感到搖晃,這确實有所松動。
屈大夫沒氣餒,擦拭了手指,觸及孟孝友的左右上腹部,肝髒無需用力探查,就感知到大小,脾髒也是一樣。
按照周恒小冊子上寫的,常人脾髒是無法觸及,而孟孝友的用手摸到不說,還很堅硬。
周恒挑起眉,一副了然的神态,屈大夫湊過來,攤開雙手,周恒嫌棄地趕緊遞給他酒精棉球。
“先消毒再說。”
屈大夫沒嫌棄,擦着手問道:
“我天天觸碰藥材,别說是朱砂,旁的藥物我也天天碰,我怎麼沒中毒?”
說着将雙手舉到周恒面前,周恒笑着說道:
“屈大夫别急,不是說朱砂吃了就中毒,或者壓根兒不能碰,這朱砂裡面的汞,隻有遇熱才會蒸發出來,是無色無味的氣體,可以被人呼吸進去,這汞也被稱為水銀。”
屈大夫一臉的沉思,“水銀我自是聽過,仿若銀河般耀眼,不過這是皇家秘術所用的東西,據說可以為屍身防腐,皇帝的大墓裡面都用水銀,這東西碰了是要殺頭的,沒想到朱砂中竟然能出來水銀。”
周海一臉的疑惑,“既然大梁國盛行這朱砂手钏,難道沒有律法禁止?”
屈大夫搖搖頭,從荷包裡面掏出來,一個紅繩拴着的石頭,正面是鮮紅的顔色,雕刻的是一隻大象,栩栩如生,背面是黑黃色的石頭,周恒看看随即點點頭。
“這就是朱砂的,不過純度沒有特别高。”
屈大夫拿回來,小心裝起來。
“這是我女兒托人給我打造的,大梁國崇尚佩戴朱砂石,難道這東西可以害人?”
周恒搖搖頭,“隻是如此佩戴不但沒有毒害,還會安神驅蟲,它隻是怕遇熱。”
屈子平将吊墜兒收起來,歎息一聲,這樣的毒,已經超出他的認知,一時間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看看診床上的孟孝友。
“既然你認為他是中毒,可有什麼方法治療,至少要讓他能開口說話吧,不為救他性命,至少可以供述一些經過。”
周恒點點頭,“我也這樣想的,屈大夫麻煩你施針吧,百會、人中、頰車、地倉、極泉、尺澤、太溪、太沖、足三裡、中脘、内關、三陰交,要溫針灸,就是施針後,在針尾插上艾條點燃,效果可加倍。”
屈大夫沒去問為什麼,這針灸和艾灸在周恒這裡竟然可以如此使用,讓屈大夫瞬間有些恍悟,溫針灸三個字非常貼切,溫灸和針灸結合,這樣的效力已經擴大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這裡手上沒停,趕緊拿出自己的金針,将艾條切成寸許的段,插在針尾,這才開始施針。
周恒所說的穴位,完全印刻在屈大夫的腦海中,這是要醒神通竅疏通經絡,片刻所有插着艾條的銀針都已經施針完畢。
周恒已經叫王三順進來,他天天按摩施針,對着小人紮,這回不用那麼麻煩,照顧孟孝友就行了。
“小三兒将針尾的所有艾條點燃,然後用兩根艾條不斷炙烤孟孝友的太陽穴,别燙傷他,我要這裡出現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才行,萬不可破潰。”
王三順點頭稱是,抓起火折子快速點燃所有艾條,随後抓着兩根艾條吹亮頭部,這才開始炙烤太陽穴。
孟孝友不知是因為施針的原因,還是這些艾條的煙嗆得,原本取針後很安靜,此刻有些躁動起來。
周恒退後,将門簾掀開通風,這十四根艾條點燃,診室跟燒了柴火似的,不說濃煙滾滾也差不多,抓着一個折扇不斷扇着。
門口的患者都抻頭向裡看,不過煙塵太大完全看不清什麼,孟德亮隻是跪在門前,老老實實等着,偷偷擡眼看,見幾人都忙着,擔憂的心也稍微放下一些。
兩刻鐘後,煙塵見見散去,周恒示意王三順起針,王三順趕緊端着一個盆子,裡面有半盆水,手上蘸着冷水去抓金針,随後将還燃燒的艾條和金針全都丢在水盆裡面。
随着滋啦滋啦的聲音,所有金針都起了。
周恒走進,看看孟孝友太陽穴兩側,水泡細密,非常均衡,沒有出現過大的水泡,也沒有破潰。
孟孝友歪斜的嘴角,已經看着正了一些,雖不至于完全閉合,可口水幾乎不流了,頭雖然還在震顫,也比之前好了許多,雙眼緊閉看不出是睡着了還是怎樣。
屈大夫上前,用酒精棉球擦拭了一下施針的位置,抓着孟孝友的手腕探查脈搏。
越是查看,眉頭越是緊蹙。
王三順有些擔憂地看向屈大夫,這表情讓人着實緊張。
“屈大夫這是咋了?難道嚴重了?”
周恒朝着王三順的屁股,擡腿就是一腳。
“端着盆出去,人家沒臉見人知道不,好不容易能裝暈,你還追着問,看不出眉眼高低的東西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