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薛老大駕着一駕馬車進入梅園。
門房已經習慣了,這回隻是快速過來開門,一個新來的門房看着另一個小頭頭,問道:
“頭兒,咱不去通禀一聲?”
那個頭頭,擡手朝着這小子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你傻你去,想死我不攔着你,那薛老大是周大夫的親信,如今周大夫被抓,一個個都急的眼睛冒火,這會兒去觸黴頭,真的是不想活了。”
那小子揉揉熱辣辣的後腦勺,其實他還想問哪個周大夫,不過神情一頓,似乎想起來了,這清平縣内,似乎隻有回春堂的老闆姓周。
這個想法讓他渾身一抖,剛剛頭兒說什麼,周大夫被抓了......
行至聽雪閣,薛老大勒住缰繩,将馬車停穩,這才掀開車上的簾子。
馬令善第一個跳下來,後面跟着的是張安康,随後張安康回身扶下屈大夫,跪在車轅上,抱着一大摞賬冊跟上幾人。
幾人快步進入聽雪閣,還未到門口,房門已經打開,龐霄站在門口,見到屈大夫趕緊抱拳。
“屈大夫好。”
屈大夫趕緊回禮,“不敢當,我們趕緊進去說吧。”
朱筠墨見幾人進來,讓衆人免禮,趕緊都坐下,此刻蘇曉曉和劉秀兒已經在座,他們幾個看到劉秀兒坐着,這才敢搭着邊兒坐在一旁。
朱筠墨環顧幾人,龐霄也湊了過來,朝着朱筠墨說道:
“主子,剛剛傳來消息,半個時辰前,壽和堂那邊有動靜,說是他們的老闆從縣衙被擡出來了,渾身臭氣熏天的,整個人不斷抽搐,不能言語,口眼歪斜。”
朱筠墨頓了頓,壽和堂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應該見到過,趕緊回頭問龐蕭。
“這壽和堂,可是城中的醫館?”
沒等龐蕭說話,薛老大接茬說道:
“對,就是城中的醫館,在整個山東布政司有很多家分号,總号就設立在濟南府,京城也有分号,清平縣分号的老闆孟孝友,上次害死了十五個病患,被劉大人懲治了,不過人關在縣衙大牢,怎麼突然被擡出來了,難道他被審問過?”
龐霄搖着頭說道:“不可能,如若真的是審問過,絕不會讓人擡回去醫治,老夫這就派人去打探禀報,那壽和堂的人對外說,孟老闆是被請到縣衙作證,然後突發疾病才送回來的。”
薛老大哼了一聲,氣的夠嗆。
“作證,臉真大還作證,自己幹了啥不知道,沒點兒數?劉大人就是沒空搭理他,不然沒他好果子吃,耽誤病患醫治,這就是草菅人命,他壽和堂别想開辦下去,查封充公算完。”
屈大夫開始未說話,雖然薛老大說得有些偏激,不過因為不聽從安排,讓病患散播鼠疫,害死十五人是事實,這個無從狡辯。
至于孟孝友去縣衙,怎麼突然被擡回來了?
渾身臭氣熏天,就是說有大小便失禁的症狀,這是昏迷之态,口不能言,渾身抽搐,口眼歪斜,這又有中風的症狀,學醫之人都善于保養,再者他的年紀,不應該出現如此急症啊?
屈大夫有些想不通,不斷揉撚着胡須,越想越是搖頭,薛老大看看屈大夫的樣子,有些着急。
“屈大夫您想啥呢,說出來咱們謀劃謀劃。”
見朱筠墨看向自己,屈大夫趕緊拱手施禮,說道:
“老朽隻是在想着孟孝友突發的急病,這些症狀疊加,十分的怪異,看起來非常的不合常理。”
朱筠墨一聽,趕緊朝前湊了湊示意屈大夫接着說。
“屈大夫說說,怎麼個不同尋常?”
屈大夫咬咬牙,說道:“孟孝友是醫者,雖然醫術不及壽和堂的彭大夫,還算是比較精于此道,這修身和保養,都做的不錯。按照剛才的描述,這些病症同時出現,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朱筠墨和衆人一臉的迷惑,想想也是,就他一個正牌兒大夫,龐霄趕緊說道:
“屈大夫别急,您細細講來。”
屈大夫點點頭,這才接着說道:
“剛剛你說,他被擡出來的時候渾身惡臭,那就是說他已經二便失禁,衣袍已經髒污,這是昏迷之證,而且是瀕死之态。可又是口不能言,口眼歪斜,渾身抽搐,這又是中風之症,至少是人有意識,才會得出這樣的判斷,兩樣在一起實在讓人費解。”
龐霄聽明白了,就在這時瞬間瞥了一眼朱筠墨。
“屈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如若是急病,這兩樣病症在一起,很難解釋得通是吧?”
“正是此意。”
龐霄眯起眼睛,正色地看向屈大夫,伸出右手指了指上首坐着的朱筠墨。
“如若不是急症呢?屈大夫可曾記得,我家主子當初被禦醫陷害,有痫病之事?”
屈大夫一點就透,活了幾十年那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瞬間盯着龐霄眼露精光。
“你是說,這一切不過是周大夫做的?”
劉秀兒看着着急,不過她插不上話,之前的事兒她什麼都不知道,二人說得如同打啞謎,她左右看看用力抓着椅子扶手。
身側的蘇曉曉,抓住劉秀兒冰涼的手,用力握住似乎在給她傳遞一絲安慰。
劉秀兒插着蘇曉曉搖搖頭,起身向屈大夫和龐霄微微颔首。
“霄伯,二哥被抓的時候,是被五花大綁帶走的,你如若說他沒有被捆綁雙臂,這些是他的手段,我倒有幾分相信,可他一個毫無武功修為之人,能如何使用手段,單憑一張嘴嗎?”
龐霄蹙眉,看向屈大夫,屈大夫也認可劉秀兒的話,趕緊點點頭。
“秀兒小姐所言極是,施針至少要可以活動雙手,再者衆目睽睽之下,要如何做?”
蘇曉曉一撇嘴,顯然不認同這個說辭,可看着屈大夫的年紀,也沒有上去狡辯,隻是嘟囔着說道:
“你們對周恒的了解太少了,他就是一隻泥鳅,看着其貌不揚,實則滑不溜的,心眼兒多着呢,除了醫術别的能力沒有,不過自保的能力,絕對不輸給在坐的所有人。”
龐霄看了蘇曉曉一眼,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想當初在破廟遇到周恒,即便處于那種劣勢,他也能全身而退,還得到了銀子救急,這就是能力。
就在這時,一個小厮跑了進來,趕緊拜倒禀報。
“報霄伯,外面來了一個回春堂的人叫德勝,他請屈大夫回家一趟,家中的小藥童過來找人,說是壽和堂派人請屈大夫過去,給孟老闆瞧病。”
幾人一怔,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屈大夫的身上。
看來之前的判斷完全沒錯,整個壽和堂都查不出這孟孝友是得了什麼病症,屈大夫眼中不斷轉動。
那小厮雖然着急,不過也不敢出聲。
屈大夫似乎想到了關鍵,看向龐霄問道:
“這梅園可有磁石,越大越好?”
朱筠墨一擡手,“不用找這個我有,就在聽雪閣。”
說着朱筠墨起身,走向書房,不多時抱着一個盒子過來,遞給屈大夫,屈大夫伸手接住,不過朱筠墨沒有撒手。
“屈大夫,我有一句話不得不言明,這孟孝友死有餘辜,我不想明天他就治愈,至少要讓我們将周大夫救出來。”
屈大夫鄭重地點點頭,“世子放心,老朽有分寸,此刻大局要緊,一切等劉大人回來後論處。老朽隻是好奇周大夫怎麼做到的,想要一探究竟,如若他有緩解之态,我需要鞏固一二,免得明日打亂咱們的計劃不是。另外,那些賬冊是赈災會的賬冊備份,原件已經被闖入府衙那些人燒毀,還是放在世子這裡安全。”
說完快步跟着小厮走了,回春堂和梅園的人都不易露面,這樣才能不讓壽和堂起疑。
薛老大一直悶着,此刻有些忍不住了,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他起身來回踱步。
“今夜我去一趟縣衙大牢,如若公子沒出來,一定被關押在那裡,他們回清平縣抓人審問,這就說明,在劉大人那裡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希望在我家公子身上找到突破口,一舉定罪。”
别說這薛老大平時看着傻乎乎的,偶爾還有些二,關鍵時刻分析的頭頭是道。
張安康抿着唇,坐在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此刻也站起身,眼睛一片赤紅,忍者淚意說道:
“城外還有一萬左右的災民沒走,如若這些人知曉,他們的救命恩人周大夫和劉大人被人陷害,你說他們會不會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