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斜,兩乘轎子停在醫館後院。
劉仁禮這邊先行下來,未等派人敲門,後院的門已經打開。
阿昌躬身施禮,沒有稱呼大人,隻是朝着劉仁禮笑着說道:
“貴人裡面請,師尊交代,另一乘轎子可以直接擡進院子。”
劉仁禮沒說話,朝身後一擺手,一乘轎子直接入了院兒,門口的雜役,趕緊将後門關閉。
阿昌朝身後擺手,一個中年婦人走了出來,穿着雖然有些陳舊,不過漿洗的很整潔,人未說話,臉上已經挂着笑意。
見劉秀兒已經下轎子,阿昌趕緊施禮說道:
“小姐,請跟着張嬸子進去吧,這兩日都是張嬸子來照料你,這是師尊特意交代的。”
張嬸子走到劉秀兒的身側,并未直接上前攙扶,稍微保持了兩步遠的距離,給劉秀兒和劉仁禮見禮。
“這位貴人請止步,在這裡稍事休息。小姐我們去診堂吧,周大夫說,您還需詳細檢查和測量一下。”
“好。”
劉秀兒一手搭在春桃的手腕上,一手扶着幕離,腳步緩慢地朝着前面的診堂走去。
周恒已經聽到聲音,不過沒有出來迎接。
其實久病之人,最不喜歡人們過度關注,有的時候特殊的照顧,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周恒深知這一點,所以培訓張嬸子的時候,小到與劉秀兒之間的安全距離,大到護理的詳細操作,都仔細交代過。
此刻,張嬸子已經引着劉秀兒走了進來,周恒起身微微颔首,指着面前的一張椅子說道:
“劉小姐請坐。”
劉秀兒沒客套,直接坐在周恒的對面,将幕離取了下來,在她要摘掉内層的面紗時,周恒微微搖頭。
“我們今日先計算一下體重,這樣可以計算出麻醉的用藥量,請劉小姐上過磅吧。”
說着張嬸子已經站在一個雙平台的位置,劉秀兒跟着過去,站在一側。
另一側擺放着十幾個鐵疙瘩,這是周恒讓他們制作的簡易稱,折騰了幾次,張嬸子報出一個讀數。
“周大夫,劉小姐重八十二斤。”
周恒記錄在案,劉秀兒被春桃扶着坐在周恒身側的一張椅子上。
“午時,春桃過來說的我已知曉,感謝劉小姐的信任,我們明日一早辰時手術,今日晚些會給劉小姐服用一些藥物,畢竟肉瘿巨大,我會為劉小姐麻醉,你睡一覺整個手術就結束了。”
“至于術後,控制感染,做好清潔,如若沒有滲出和高熱,八九日後可回家靜養,在此期間飲食和禁忌我都羅列出來,讓春桃照做即可。不過因為肉瘿巨大,除去後此處會有多餘的皮膚,我會同時切除,隻是在耳後到鎖骨處會留有一道疤痕,這個後期我們可以用藥淡化,不過不會完全去除。”
劉秀兒點點頭,“隻要能去除肉瘿就行,周大夫不用講解的如此詳盡,我......我相信你的醫術。”
周恒怔了怔,似乎劉秀兒對自己的了解有限,為何能這樣相信自己?
“多謝劉小姐的信任,我會傾盡全力幫你去除這肉瘿的,隻不過這個位置有些特殊,因為頸部有很多血管,稍有不慎就會增加出血量......”
劉秀兒擡起素手,制止了周恒的話。
“周大夫不必多言,還是那句話,我信你,這是我寫的字據你收好,生死有命,手術是我自己的選擇,哪怕不治而亡也與你毫無幹系。”
說着劉秀兒将一封信件遞給周恒,周恒展開一看,臉頰抖了抖。
這簡直是生死狀,就如劉秀兒所言,上面寫着如若自己不幸沒有挨過手術,這一切選擇都是她個人的行徑,與周恒和回春堂無關,劉仁禮不得為難。
周恒将信箋收好,“這信我先代為保管,手術後再還給你,張嬸子你送劉小姐去二樓的一号病房,晚餐一會兒有人送上去,睡前要服用朱砂安神丸。”
春桃擡眼偷看周恒,急切切地插言道:
“那烏黑的藥丸子?小姐吞不下的,吃食都費力,藥丸子怎麼吃下去?”
劉秀兒蹙眉,一把抓住春桃的手臂,嗔怪道:
“休要無理。”
周恒沒生氣,這小丫頭倒是很盡心服侍,他笑着說道:
“放心,我自是知曉劉小姐的症狀,這藥丸已經被特殊工具制成米粒大小的顆粒,外面裹着一層糖制脆殼,非常順滑容易吞服。”
春桃聽聞呼出一口氣,扶着劉秀兒跟着張嬸子上了樓,張嬸子熟絡地介紹着各處布局,親切自然,并不過分親近。
劉秀兒僅存的那點兒擔憂,漸漸散去。
環顧病房,雖然很是寒酸,隻有一張窄小的床,不過那床似乎也是特殊打造的,床尾有兩個把手,張嬸子快步過去,示範起來。
“劉小姐,這個是特殊打造的病床,躺在上面,想要坐起來點兒,完全不用自己動,隻需将左側這個把手搖一搖,後面的靠背就升起來了,想要腿上擡高,搖動右側把手即可,床下面還有輪子,想要推到窗邊也是可以看看風景的。”
說着一個小厮敲門,張嬸子接過送來的一個餐盤,上面的吃食很是簡單,就是一碗八寶粥,四碟小菜,雖然全素不過菜色的搭配很是用心。
劉秀兒很是滿意,朝身後的春桃一招手。
“你去告訴兄長,讓他回去吧,明日也不用過來,可以離開的時候,我會傳話讓兄長來接我。”
春桃一縮脖子,吓得有些不敢說話。
“小姐,這樣說能行嗎?”
“去吧,就這樣說。”
春桃下樓,周恒此時正跟劉仁禮聊着,劉仁禮眉頭緊鎖,見春桃下來趕緊擡眼看過來。
“秀兒怎麼說,是否要回去住?”
春桃施禮說道:“大人,小姐說了,讓您回去休息吧,明日手術也不用過來了,等可以行動再回去。”
周恒微微垂頭,這個時候自己最好不表态,說啥都是錯的,劉仁禮就是個妹控,也就劉秀兒能制住他。
果然,劉仁禮一怔,臉上的神情不斷變換,最後歎息一聲,朝着周恒一伸手。
“趕緊,将你那手術告知書給我,簽了字我就走,明日一早我就過來,無論小妹是否需要陪伴,我都要看着,一切就拜托你了。”
周恒點點頭,劉仁禮接過去大筆一揮寫上名字。
“劉大人不要過于擔憂,剛剛我跟你講了,這手術告知書就是告訴你有可能出現的情況,不是說一定會出現,并且隻是偶發的幾率,劉小姐如此信任,我定會盡心竭力。”
劉仁禮一甩袖子,殺氣騰騰地冷哼了一聲。
“醜話說在前頭,告知書可以簽,不過小妹如若出現任何意外。我絕對饒不過你,無論是梅園還是誰,大不了拼得這一身官服和性命不要,我也要将你誅殺。”
周恒一縮脖子,這貨是想要玩命啊,不對這就是妥妥地威脅。
擡眼瞥向樓上,吞了一口口水,說道:
“要不,手術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