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指桑罵槐的訓斥,房間内的人沒一個聽不明白的。
周恒沒說話,這會兒方紀忠不在,他們就這樣搞事情,顯然是故意為之的,想想這個徐閣老也夠可憐,都病成這個樣子,一個個兒子還這麼不着調,真的夠孝順的。
朱筠墨臉上一冷,瞬間眸光陰沉下來。
“徐三爺如若想訓斥下人,就出去訓斥,别當着我們的面這麼說,如若不希望太醫院和忠遠伯診治徐閣老,你就直說,我們是奉着陛下的旨意過來的,不是聽你在這裡吼叫。”
徐景凱趕緊走上前,一把扯住徐景懷,不斷地搖頭,随即笑着朝朱筠墨躬身施禮。
“世子息怒,兄長隻是擔心父親,畢竟這些日子一直勞心勞神地照顧着,此刻更是心急如焚,望諸位能理解做子女的心意。”
朱筠墨哼了一聲,沒再多說,徐景懷也被徐景凱連拉帶拽給拖了出去。
那兩個小厮一看,趕緊接着伺候,這邊剛準備停當,就聽到夜壺裡面嘩啦啦的聲音傳來。
周恒沒往前湊,這些自然有彭玉山和陳振亞來處置,坐在書案前微微閉眸,朱筠墨湊到近前,壓低聲音問道:
“你咋不說話,這徐閣老你是真打算治好?”
周恒這才張開眼,坐直了身子,朱筠墨一臉八卦湊過來,周恒想想說道:
“如若這是中風當天,三個時辰之内,或許有痊愈的可能,就好像黃掌櫃那樣,及時救治加上後期的鍛煉,一年時間也能恢複的七七八八,不過耽擱這麼多天,還用藥不當,想痊愈是不可能的,我隻能保證死不了!”
朱筠墨眨眨眼,這個回答讓他差點兒破功,努力深吸氣抑制着自己的笑意,此刻才明白周恒之前的意圖,這是找劉仞傑騙牛黃,這玩意可是不可多得的東西。
“我覺得不錯,好好體會人生百态,能活着就行!”
周恒點點頭,瞥了一眼床上的徐閣老。
“不能動也要能說話,不然憋悶死了。”
那面似乎忙活結束了,那個小厮跟彭玉山報了尿量,彭玉山趕緊在本子上進行記錄,周恒走上前,瞥了一眼。
“靠後我來看看,另外讓徐家人準備一張軟榻,比較窄小那種,将徐閣老放在上面,如若沒有去回春堂拉一張診床。”
那兩個小厮趕緊抱着夜壺退出去,陳振亞跟着一起去找人傳達周恒的吩咐。
彭玉山知道,周恒這是準備下一步施針,不過在這樣的床榻上着實不方便。
片刻,門一開,幾個小厮擡着一張軟榻走進了,這個就是比較平整的躺椅,一看就知曉是陳振亞挑選的。
陳振亞趕緊湊到近前,“忠遠伯您看這個可以嗎?”
周恒點點頭,“将旁邊的扶手拆掉,不然容易磕到徐閣老,然後将徐閣老擡到軟榻上,袖子和褲腿都要挽上去,以便施針。”
這些人自然沒有異議,一頓折騰,将軟榻放在窗前,随後将徐閣老剝得就剩下一套白色衣衫,赤着足被搬到軟榻上,當然軟榻的中間已經放上尿墊兒。
徐景凱看着完全幫不上忙,兩個小厮上前将衣袖和褲腿都撸上去固定好,周恒這才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門口。
“徐五爺,如若想看,請讓人把門關上,别說話就在這裡看。”
徐景凱趕緊親自關門,陳振亞找到一個小被子,将徐閣老的腰腹部蓋上,周恒這才接過彭玉山遞過來的銀針。
他手上動作極快,從頭面部開始,到肩部四肢,幾十根金銀針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全都弄好,擦拭了一下手,看向彭玉山。
“凡是金針,全部放上艾條溫灸,其他的銀針用冰塊放在針尾降溫,冷熱同時進行。”
如此一吩咐,所有人頓時忙活起來,艾灸倒好說,剪成條就行,可這冰塊需要去冰窖取,而徐家也沒有冰窖,趕緊派人去借,一來一回折騰了想好一會兒,周恒不斷揉撚彈撥所有的穴位。
其實是否用溫灸和冰灸倒是沒有什麼大意義,一個是顯得這診治唬人一些,另一個也是希望徐家人折騰點兒,這樣周恒才舒服一分。
等到冰塊送來,徐五爺臉上已經見汗,那兩個小厮已經摸透周恒的脾氣,舉着冰塊開始降溫,這邊彭玉山和陳振亞也通力合作,趕緊将溫灸的艾條點燃。
别說,這麼一折騰,徐閣老眉頭緊鎖,似乎非常痛苦,不斷搖晃身體,徐景凱趕緊湊過來,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那樣看着周恒。
周恒瞥了他一眼,别說這徐家就這麼一個靠譜的。
“别擔心,徐閣老有反應就好,現在隻要腦中不再出血,一切都能控制住。”
徐景凱臉上帶着希翼,“忠遠伯的意思是,父親可以治愈?”
周恒搖搖頭,“如若三日前我過來診治還有希望恢複到八成,現在能保住性命就算慶幸,就看他能不能醒來。”
徐景凱點點頭,畢竟今日雖然父親醒來一此,也都是胡言亂語,不斷叫喊,那并不是清醒。
現在有些後悔當時聽了幾位兄長的意思,沒去請周恒,畢竟那時候周恒被撸了院判之職,誰承想搖身一變,人家成了伯爵,也讓父親失去了最佳救治時機。
“能保命就好,現在也不敢多求。”
周恒沒再說話,施針進行了半個時辰,徐閣老身上一塊紅一塊白,身上出了一層粘膩的汗水,帶着酒味兒,這又冷又熱,不用說也知道難受。
周恒抓着徐閣老的雙腕,查看了他的脈象,随後朝彭玉山和陳振亞擺擺手。
“行了起針,墊着紗布,一個人起溫灸針,一個起冰針。”
彭玉山和陳振亞配合的倒是熟練,片刻二人将所有金針銀針都拔下來,周恒這時才上前,翻開徐閣老的眼睑看了一下。
雙側的瞳孔似乎等大了,這個發現讓周恒一頓,卧槽這貨對治療的反應這麼強烈,别說還有戲。
徐景凱見周恒頓住的動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趕緊朝前湊了湊。
“可是......可是我父親......不好了?”
周恒瞥了他一眼,“相反,施針和用藥的效果不錯,如若三天前就這樣做,此刻也不至于如此艱難,之前彭玉山不是來看過,為何沒有靜脈用藥?”
彭玉山一怔,吓了一跳,趕緊拜倒,周恒很少說重話,這句算是責問了,他趕緊解釋道:
“師尊,這是徐家人選用的治療方案,畢竟那時候師尊被免除了院判的職務,所以徐家人覺得還是按照正常的治療方法比較實用,再者問過徐閣老的意見,徐閣老也......沒有反對!”
周恒看向徐景凱,徐景凱趕緊抱拳,這時候是萬萬不敢得罪周恒的。
“彭院判說得不錯,父親醒過來之後,我們問過他是否選擇新醫,他哼哼着搖頭。”
周恒歎息一聲,朝着地上的彭玉山擺擺手,示意他起來。
“患者不相信,這就沒辦法了,并非我們能力所及。”
說着周恒抽出一根很粗的銀針,朝着徐閣老的人中刺入一針。
随着銀針刺入,徐閣老渾身一顫,整個人身子打挺,腰腹部直接高高拱起,頭和腳還支撐着軟榻。
數息之後,哼哼了好幾聲,悠悠張開雙眼,左右看看,再度将眼睑閉上。
就在徐景凱以為他再度昏睡的時候,徐閣老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老夫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