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又有十幾個侍衛回來,他們是楊錦庭派去追趕的另一路人馬。他們追到了昌平,在昌平得知楊錦軒已經伏法的消息,這才趕了回來,和上撥人一樣,他們同樣以為楊錦庭已經回來了。
可是又過了三天,依然沒有楊錦庭的任何消息。
楊錦程親自帶人出城尋找,最終空手而歸。
楊家人找不到楊錦庭,可是遠在燕北的楊勤卻不是這樣想的。
“狗屁找不到,楊鋒這個老匹夫為了保全自己的親孫子,不惜放出這種消息,十有八、九,擔心老子報複,那老匹夫把楊錦庭藏起來了!”
自從收到京城的飛鴿傳書,楊勤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
他隻要一閉上眼,就看到沒有腦袋的楊錦軒向他走過來。
楊錦軒是他唯一的嫡子,從小就跟在他身邊,上過戰場,立過戰功,前程遠大,衆望所歸。
誰能想到,不過就是去京城謝恩,就連性命都給搭上了。
說楊錦軒殺死楊四老爺,楊勤是不信的。
他的兒子他知道,楊錦軒心高氣傲,目下無塵,若說他殺了楊錦程,楊勤倒是相信,可若說他殺了楊讷那個沒用的廢物,楊勤無論如何也不信。
楊錦軒為何會殺楊讷?他和楊讷不但無怨無仇,甚至也沒有交集,楊讷一事無成,在楊家也說不上話,楊錦軒連個眼角子都懶得給他,更何談搭上自己的名聲把他殺了呢?
在楊勤看來,楊錦軒做過的錯事,無非就是不應該一時沖動,在衆目睽睽之下把那個低賤的老頭子扔下魁星樓而已。
他的兒子,他那個引以為豪的兒子,最終竟然是為了一個蝼蟻般下賤的小人物送了性命。
這當中如果沒有護國公府的推波助瀾決不會到了如此地步。
楊勤看着那一張張飛鴿傳書,他便心如刀割。
楊錦軒逃到山海關被抓回來,一進城就在飛魚衛面前,被生生打瞎了雙眼!
楊錦軒被從诏獄救出,出城之後被楊錦庭追上,楊錦庭百人對七人,最終将楊錦軒殺死!
楊錦庭殺了楊錦軒之後,将他的頭顱斬下,腌到壇中,做成鹹菜,再挂到魁星樓上!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楊鋒、楊敏、楊錦程、楊錦庭,一個不留,全都殺光!”
楊勤雙眼充血,如同瘋了一般,揮刀淩空砍下,将面前的書案一分為二!
服侍茶水的丫鬟吓得尖叫,轉身向外跑去,楊勤上前一步,将她攔腰斬成兩截!
殺,殺,殺!全都殺光!
楊勤撕下一角袍子,在那丫鬟身上蘸了血,在雪白的牆壁上寫下一個鬥大的“殺”字。
從今以後,這個殺字會日日夜夜陪伴着他,提醒着他,督促着他。
他要把楊家的人一個不留全都殺光。
楊勤渾身是血,他提着刀走出書房,凝視着京城的方向。
吾兒不會白死。
楊鋒,今天你的孫兒把我兒腌成鹹菜,明天待我進京,必将你們祖孫三代全部做(成)人彘。
京城裡,沈彤懶洋洋地靠在炕桌前嗑瓜子,芳菲正把她在京城裡買的各色胭脂水粉一字排開,顯寶似的逐一介紹。
“玉堂春的這種香膏子可神奇了,别看它看上去一點都不白,可是抹到臉上,那臉蛋立刻又白又嫩。”
沈彤終于來了精神,她問道:“真的嗎?你試了嗎?”
“玉堂春的夥計說的,一定是真的。”芳菲肯定地說道。
沈彤切了一聲,道:“小柴還不是也說得天花亂墜?難怪胭脂鋪子裡的夥計都是男的,你們這些小姑娘被他們一說,就會上趕着掏銀子。”
芳菲怔了怔,也是啊,無論是西安還是京城,賣胭脂水粉的好像都是男的。
這個問題值得她這位脂粉師傅好好深思。
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大餅從外面走進來。
“咦,是不是楊柳胡同有動靜了?”芳菲問道。
自從韓無忌在卿卿坊出現過一次之後,沈彤先是把他撤了回來,之後又派了大餅和他輪流過去盯梢。
大餅道:“那位娘子出來了,這會兒就在這條街上。”
沈彤吃了一驚,問道:“她和誰一起?”
大餅說道:“那位娘子一個人出來的,身邊沒有帶人,她戴着幂籬,姑娘若想親眼看看,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沒等大餅把話說完,沈彤就跑了出去,芳菲來不及收拾她的寶貝脂粉,追着沈彤跑了。
大餅看着扔了一炕桌的瓜子皮,又看看擺了一炕的胭脂水粉,撓撓頭,自言自語:“該不會要讓我給收拾吧。”
沈彤跑出客棧,四下看看,這條街道說不上熱鬧,可也并不冷清。
這條街上最多的是客棧,一家挨着一家,也有幾家館子,做的都是在此投宿的外鄉人生意。
紅娘子來這裡做什麼?是來找人嗎?
這時芳菲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沈彤問道:“你怎麼也跟着出來了?”
芳菲道:“奴婢想見小姐的救命恩人,當面謝謝她。”
沈彤笑道:“你不是給她磕過頭了?”
“隻是磕頭而已,奴婢沒有當面謝過呢。”芳菲一本正經,她才不會承認是她想和小姐在一起,嗯,小姐去殺人不帶她也就罷了,小姐去見恩人,她也要跟着。
沈彤信步向前走去,剛走幾步,就見一個戴着幂籬的高挑女子正從一家客棧裡走出來。
沈彤眼睛亮了,快步向那女子跑了過去。
隔着幂籬,那女子顯然也看到了她,腳步頓了頓,待她跑到面前,女子微微點頭。
沈彤又驚又喜,她沒有想到能在這裡見到這女子,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這女子時,即使一句話也不說,她的心裡也滿是歡喜。
“大俠,好久不見,今天真巧,在這兒遇到您了。”沈彤笑嘻嘻地說道。
女子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嫌棄,她道:“什麼大俠,你是話本子看多了嗎?”
也是,在大街上叫大俠,好像是有點傻。
“大......”沈彤語塞,大嬸不能叫,大俠也不能叫,她一時不知道該叫什麼了,如果改叫恩公,那豈不是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