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院子裡,在一株老樹下站定,李冠中看看身後,笑道:“張閣老和李閣老也跟出來了,怕是擔心你趁着這會兒宣讀遺诏吧,哈哈。”
蕭祎也忍俊不已,從懷裡掏出那個燙手山芋,塞到李冠中懷裡,壓低聲音說道:“這會兒他們可全都看到了,我把遺诏交給你了。”
李冠中感覺不妙,用隻有他和蕭祎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假的?”
蕭祎苦笑:“你把她弄進宮來的,你覺得她會随身帶上遺诏嗎?”
李冠中低頭看了一眼,琢磨着要不要把那布包拿出來看看,可是一回頭,就看到張閣老和李閣老這兩個本該老眼昏花的,正往這邊張望。
他隻好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蕭祎道:“除了不會是遺诏,其他皆有可能。”
李冠中歎了口氣,問道:“頂多撐到天亮,到時是一定要宣讀的了。”
是啊,看看張閣老和李閣老就知道了,這件事撐不了多久了。
想到這裡,李冠中又忍不住笑了,他道:“我還以為你那位小弟媳之所以把遺诏當衆交給你,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沒想到她是讓你出來擋槍的。别說,他們還真是孿生姐弟,一模一樣。”
蕭祎懶得理他,但是李冠中說得沒有錯,他的确撐不了多久了,天亮之後,百官進宮,他就必須要宣讀遺诏了,否則,這份遺诏的真實性就會受到質疑。
李冠中說對了,他的這位小弟媳,真的是給他扔了一塊燙手山芋。
但是這山芋雖然燙手,他也不願意讓給别人。
比如安昌侯李家。
比如那一個個正盯着這份遺诏的人。
周彤雖然拿他來擋槍,可是内心裡還是向着蕭家的吧。
正在這時,乾清宮外傳來吵鬧之聲,李冠中耳朵尖,他皺起眉頭,對蕭祎說道:“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裡大聲喧嘩,我讓人去看看。”
因為事關重大,今天進宮的所有人,也隻有李冠中能帶着手下進來,其他的人,無論是蕭祎還是毛元玖,都是隻身進宮,沒有随從。
一名飛魚衛應聲出去,很快又回來了,他看一眼蕭祎,對李冠中說道:“外面是京衛司同知周子龍,他要見蕭世子。”
别說外面的人進不來,此時在乾清宮裡的官員們也同樣不能出去。
蕭祎沒想到周子龍會進宮來,周子龍雖然是個大老粗,可是粗中有細,心眼也不少。一個從出生就是宗室的人,哪個都不會真的是傻的。
蕭祎對李冠中道:“看來要麻煩你了。”
李冠中無可奈何,現在也隻有他能随意進出了。
片刻之後,李冠中見了周子龍回來,對蕭祎道:“宮外來了幾個人,是由國公府的馬老管事帶着,五名京衛護送而來,三男兩女,看上去都像是狠茬子,他們指名要見你,先前有個内侍冒用你的名字出去,被他們識破了。”
蕭祎一怔,道:“馬伯帶來的?莫非是……”
李冠中點點頭:“我覺得也是他們,彤姑娘或許早有安排,我去找身内侍的衣裳,你換上衣裳出去看看吧。”
阿馬雖然隻是一個下人,可是在定國公府裡地位超然,京城裡的纨绔們見到他,也都要喚一聲馬老伯。
蕭祎氣不打一處來,道:“有現成的飛魚服你不給我,非要讓我假扮成太監,我像嗎?”
冬日天亮得晚,這會依然黑沉沉的。
又等了好一會兒,周子龍終于回來了,這一次他帶回一名飛魚衛。
阿馬眼神已經不太好,直到那名飛魚衛走到近前才認出來,忙道:“世子爺,總算見到你了。”
蕭祎點點頭,看向許安幾人,他見過他們,這都是周彤的人。
“你們急着見我,是有急事嗎?”
許安從懷裡掏出那卷黃绫子,雙手捧到蕭祎面前,道:“姑娘進宮前說過,若是宮裡出了事,就讓我們把這個交給您。”
看到那卷黃绫子,蕭祎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旁的江婆子問道:“我家姑娘可好,有沒有受傷?”
其實江婆子更想問的是,皇帝是不是被她家姑娘宰的。
不僅是她,他們這幾個人全都是這樣想的,皇帝年紀輕輕無病無災的,怎麼說死就死了?一定是姑娘幹的,除了姑娘,别人沒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膽子。
此時,衆人心目中的弑君者周彤正在乾清宮的一間小屋子裡。
這間屋子是李冠中給她找的。
早年這間屋子曾經吊死過一名内侍,一般人不敢進去,因此後來就成了侍衛們臨時歇息的地方。
秋秋五花大綁坐在牆角,剛剛周彤在他的腿上和後腰各起出兩枚特制的繡花針。
這兩枚繡花針直沒進皮肉裡,手頭沒有磁石,因此周彤是用尖刀割開皮肉把針取出來的。
可想而知,秋秋疼得死去活來,可是他強忍着一聲不吭,他不能在周彤面前示弱。
周彤把那兩枚繡花針放在手上,拖到秋秋面前,問道:“誰幹的?”
秋秋緊閉雙唇,他的臉色由于疼痛而慘白如紙。
周彤卻沒有再追問,自己說道:“第一枚針,讓你站立不穩撲倒在皇帝身上,你雖然不胖,可皇帝已是氣若遊絲,你猛的壓上去,把他最後一口氣壓出來,一命嗚乎;第二枚針,刺進你的後腰,令你不能站起身來,因此,被人發現的時候,你還在皇帝身上趴着。”
秋秋的眉頭動了動,周彤說得沒有錯,事實的确如此。
當時周彤搶了李冠中的繡春刀,他驚慌失措,想趁機給周彤安上一個弑君的罪名,雖然皇帝已經奄奄一息,可是隻要周彤手裡有刀,無論這刀砍沒砍到皇帝身上,這裡都是乾清宮,是皇帝的寝殿,這個罪名還是能安到她頭上的,即使她是燕北郡王的姐姐,燕王的女兒,也沒有用了。
可是他撲到龍床前的時候,忽然感到腿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并沒有在意,可是下一刻他便站立不穩,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整個人跌倒在皇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