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京城,剛剛下過雨,滿街都是浸泡在雨水中的落葉殘花。
小董瑟縮着裹緊衣裳,讨好地沖着宮門口的内侍笑笑,把手裡的包袱放到桌子上,趁着打開包袱的時候,又把一錠銀子悄悄藏在包袱下面。
内侍眼明手快地把銀子塞進衣袖,闆着臉問道:“都是什麼?”
小董哈着腰,陪笑道:“是大姐給小妹做的兩雙鞋。”
其實包袱裡的東西一目了然,确實隻有兩雙鞋,兩雙很小的鞋子。
宮裡規矩多,吃食藥材都不能帶進宮,家人能送的,也隻有衣裳鞋襪。
興許是那錠銀子起了作用,興許是這兩雙鞋子無可挑剔,内侍嗯了一聲,問道:“你妹子叫啥名兒,哪個宮的?”
小董忙道:“叫香雪,是月華宮裡孟美人身邊服侍的。”
内侍又嗯了一聲,在簿子上寫下月華宮香雪,鞋子兩雙。
一旁的小内侍則對着不遠處正伸頭探腦的一堆内侍宮女喊道:“月華宮的香雪在不在?”
“在。”随着聲音,一個小宮女從人群裡走出來。
小宮女低眉垂目,步履匆匆走過來,小董見了,連忙喊道:“妹子,我在這兒。”
小宮女走過來,先前的内侍指指桌上的包袱,道:“有話快說,後面的人還等着呢。”
宮裡的規矩,每隔三個月才有這麼一個機會能和家人見面,宮人們自是珍惜,而且也隻有一小部分的宮人才有這樣的機會,大多數宮人的家鄉在京城以外,他們出身貧寒,即使想念,也湊不夠盤纏來京城,很多人直到出宮,才能與家人相見。
小宮女答應着,看向小董,問道:“我姐還好嗎?”
“好好,她讓我轉告你,一定要好好侍候主子,宮外的事不用擔心,有她呢。”小董說道。
小宮女點點頭,拎起手裡的包袱,像來時一樣匆匆離去。
“下一個!”身後傳來内侍的喊聲。
小宮女回到月華宮,毛貴妃是一宮之主。除了毛貴妃,這裡還住着孟美人和焦美人。她們二人都是去年選秀進宮的。
毛貴妃進宮幾年,直到去年才被皇帝臨幸,對于六妃之首的毛貴妃而言,這無疑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了。
或許是月華宮的風水不好,孟美人和焦美人雖然進宮快兩年了,可是至今也沒有被皇帝翻過牌子。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和她們同時進宮的另外十位至今也還是完璧之身。
也就是說,太皇太後大張旗鼓為皇帝選出的十二位秀女,沒有一個是皇帝看得上的。
皇帝不臨幸,更别提生兒育女了。
因為這件事,太皇太後沒少訓斥皇後,在太皇太後看來,後宮女子不能為皇帝開枝散葉,錯在皇後,她不罵皇後還能罵誰?
小宮女香雪剛剛走進月華宮,就發現氣氛不對。
她警覺地四下看看,然後叫住正在擦拭漢白玉柱子的一名宮女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名宮女見到是她,左右看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方才貴妃娘娘在禦花園裡,不小心滑倒,被萬歲爺扶起來了,這會子太醫正給貴妃娘娘診治,太醫不是咱們月華宮請來的,是萬歲爺讓他來的。”
“啊?”香雪又驚又喜,說道,“豈不是咱們月華宮要走運了?”
說完,她這才發覺自己這話說得不妥,連忙捂住嘴巴,沖着那名宮女眨眨眼睛,那名宮女心照不宣地笑笑,繼續擦拭。
香雪快步走向毛貴妃住的正殿,果然,除了兩名太醫院的小内侍以外,孟美人和焦美人也都在外面候着。
香雪走到孟美人身邊,她的手裡還拎着那個包袱,孟美人看到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點頭。
正在這時,毛貴妃身邊的兩名大宮女陪着太醫走了出來,太醫道:“貴妃娘娘雖然沒有大礙,可畢竟身子嬌貴,那熱敷可不能漏下。”
聽到太醫這樣說,孟美人和焦美人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其實她們擔心的并非是毛貴妃的身子,而是......
在禦花園裡摔一跤,還能摔掉半條命嗎?可若是摔進皇帝懷裡可就不一樣了。她們住在月華宮裡,也就是毛貴妃的人,隻要毛貴妃能得了聖寵,她們被寵幸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送走太醫,孟美人陪笑問兩位大宮女:“兩位姑娘,我們現在能進去看看貴妃娘娘了嗎?這心裡擔心得緊,若不親眼看到貴妃娘娘無礙,怕是晚上也别想睡覺了。”
“可不是嘛,我這心啊,現在還噗通噗通的呢。”焦美人附和道。
大宮女微笑:“貴妃娘娘也累了,怕是明天早上也不能去給太皇太後請安了,兩位貴人明日再來吧。”
孟美人和焦美人碰了個軟釘子,兩人笑得更加真誠,直到兩位大宮女把屋門關上,她們才收起臉上的笑容,朝着緊閉的屋門牽牽嘴角。
這才哪到哪呢,就以為自己受寵了?
是她們倒黴,怎麼就被分到這鳥不拉屎的月華宮了呢,長年累月連皇帝的影子都看不到。
可是這偌大的皇宮裡,又有哪個宮哪個院是能看到皇帝的影子的?
好吧,皇帝偶爾還是會到太皇太後的朝陽宮的。
不過,那也就是偶爾去坐坐而已,待到她們聞訊後打扮妥當急急忙忙趕過去,想和皇帝尋偶遇時,皇帝早就走了。
孟美人帶着香蘭和香雪回到自己的小跨院,說實話吧,她現在住的這個小跨院,比起她在娘家時住的院了可小多了。
雖然她隻是庶出,但是嫡母慧眼識出,在她剛出生時就看出她是個美人坯子,把她養在身邊好生培養,現在她覺得,即使沒有一清道人,她說不定也能憑着真本事進宮,畢竟同時進宮的另外十一個人她也見到了,無論容貌還是才學全都比不上她。
唉,現在想這些全都晚了。
家裡的事情她也聽說了,嫡母在送她來京城的半路上就被緊急叫了回去,據說還沒有回到西安就咽氣了,說是旅途勞頓所緻。
雖然沒有人對她說什麼,可是她也猜到了,一定是滅口!
如果不是一清道人幹的,那就是父親的主意,而且她更傾向于後者,畢竟那封讓嫡母回家的信,是父親的筆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