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亮起一道閃電,把女孩子的臉映得雪白明亮。
這是沈彤,她曾經混在人群之中,遠遠見過。
老尼姑毫不猶豫,陡然出手。
寒光破空而來,沈彤的瞳孔蓦的收緊,這不是普通的短刀,這是鍊子刀。
鍊子刀的另一端在老尼姑手中,收放自如。
江湖上擅使鍊子刀的高手少之又少,原因就是這門功夫不好練。但這卻是殺人的利器,但凡用鍊子刀的,十之八、九都是殺手。
這個老尼姑不僅是殺手,更是死士。
死士以命相搏,要麼我死,要麼你亡,死士出手便是殺招。
沈彤沒有轉身,她直視着朝着眉心緊逼而來的鍊子刀,腳步猛然後退,身後的水花被她濺得飛起,她後退了十幾步,鍊子刀收回再擲出來,步步緊逼!
忽然,沈彤轉身,向着前面的雨幕奔去,老尼姑收起鍊子刀,豐腴的身體如同一尾箭魚,以與她的身材完全不符的靈活,筆直地向着前面的沈彤追去。
前方的沈彤越跑越快,但是老尼姑的身法比她更快,漸漸的,她和沈彤隻有一步之遙。
前面便是藏經閣了,這是德音寺的最後一個院落,平日裡除了寺内高僧,很少有人會來這裡,寺中香客更不會來。
老尼姑連連冷笑,沈彤不知道寺中情形,一味逃跑,卻不知就要跑到藏經閣了,據她所知,藏經閣裡隻有一個老僧,吃住都在這裡,那老僧年事已高,雙耳早已失聰,和他說話都要用喊的,這樣的雨夜,沈彤跑進藏經閣,就是喊人救命,也沒有人能夠聽到。
藏經閣的院子裡有兩棵古樹,都是一抱粗細,沈彤嬌小的身影從樹間一閃而過,老尼姑深提一口氣,雙腳生風,風馳電掣般追了過來。
大雨越下越大,沈彤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雨幕之中,老尼姑不擔心她會跑掉,沈彤跑不掉的。
這兩棵樹都是古槐,雨水把葉片沖刷得晶瑩透亮,在雨夜裡泛起點點亮光,老尼姑疾馳而至,她沒有停留,飛快地從樹間穿過。
忽然,她感覺到好像有什麼不對,那原本應是樹葉上的點點亮光,不知為何卻到了她的面前,而她是在樹間穿過,或許是有樹葉飄落......
這一切宛若電光火石,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接着,便如同那些點點亮光一起飛散開去,一起飛散的,還是她的頭顱......
那星星點點的是魚線,魚線拉起的高度,恰好容下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從下面跑過去,隻要再長高一點,就會碰上魚線,當然,如果你隻是在這裡緩緩走過,可能會被魚線割傷,卻不會有性命之憂,但若是風馳電掣般飛奔而過,那就是你倒黴了。
老尼姑就是這樣的倒黴鬼。
沈彤從暗處走出來,收起餘下的魚線,然後輕輕叫了一聲:“桔子!”
喵的一聲,一個濕漉漉的身體跳進她的懷裡,不滿地叫了兩聲,就緊縮着不肯再擡頭了。
這雨大得,連貓都怕了。
沈彤摸摸它的頭,低聲說道:“别急,還差一個。”
黑夜中,又是一聲驚雷,一個小和尚被驚醒,吓得哇的哭了出來。
睡在他旁邊的慧能捂住耳朵,翻了個身。
另一個和尚被小和尚吵醒,坐起身來,喝斥道:“沒被雷吵醒,倒是被你給吓醒了,明早還要幹活呢,快點睡吧。”
小和尚委屈地扁扁嘴,他從背後抱住慧能,小聲說道:“慧能師兄,我和你睡吧。”
慧能無奈,隻好轉過身來,拍拍他的後背,說道:“沒事沒事,打雷而已,睡吧。”
小和尚小聲抽泣,卻是怎麼也不敢睡了。
外面起風了,一陣風把關好的窗戶吹開,大雨立刻就濺了起來。
小和尚吓得縮進被子裡,用被子蒙住腦袋。
慧能坐起身來,他赤着腳走到窗邊,想要關上窗子。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人,或者可以說是一張臉,那是老尼姑的臉,大雨中,那張臉就在窗外的樹杈上,雙目圓瞪。
慧能猛的關上窗子,他的心怦怦直跳,幻覺,剛剛一定是幻覺。
“慧能師兄,怎麼了?”背後傳來小和尚怯怯的聲音。
“慧能,關上窗戶就快點睡吧。”另一個和尚說道。
慧能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隻是幻覺而已,一定是剛剛那個小和尚哭鬧,擾了他的清夢,讓他有片刻的暈眩。
慧能重又上床,窗外傳來雨點打在窗子上的聲音,窗紙已經被打濕,明天要換新的了,德音寺香火鼎盛,有的是錢,自是不會吝啬僧人們用的窗紙。
慧能胡思亂想,輾轉反側卻無法入眠。
旁邊的小和尚在哭鬧之後終于睡着,禅房裡的呼噜聲此起彼伏,慧能不由想起在死士營時的日子。
他剛進死士營時隻有九歲,也是這樣的大通鋪,十幾個孩子睡在一張大床上,夜裡他夢到掉到河裡,爬上來後身上濕漉漉的,早上起來才發現,原來是睡在旁邊的孩子尿床了。
他的腦海裡再次浮現出那張熟悉的臉,老尼姑的臉。
老尼姑那雙不大的眼睛睜得好大,像是看到了無比驚恐的事。
是什麼事令她這樣害怕,是她發現什麼了嗎?
還有,他好像隻是看到了她的臉,卻沒有她的身子。
她又怎麼會在樹杈上?
那是人頭,是她的人頭,把人頭割下,放在樹杈上,而禅房的窗戶正對着那個樹杈。
所以剛剛窗子被風吹開,也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外面推開了窗子,讓他看到那顆人頭。
怎麼會這樣呢,老尼姑武功很高,怎麼會被人輕易殺死,割下腦袋?
看錯了,是他看錯了,白天時他見過老尼姑,睡得半夢半醒之間,他誤把樹杈上的什麼東西看成了老尼姑的臉。
可是又有什麼東西會在樹杈上呢?
慧能再也忍不住了,他悄悄坐起身來,蹑手蹑腳走出了禅房。
“喵~”一聲貓叫傳來,慧能看到有個小小的影子在他面前跑過,那是寺裡喂的野貓吧,它們不怕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