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想要他的腦袋還是腿?”沈彤随口問道。
周騁的精神為之一震,聽聽,這才是大俠的口吻,一張口就是問要腦袋還是要腿,比起打得滿地找牙這種話可要威風多了。
“要......要腿吧。”周騁說道。
“嗯,好,我有空時就把他的腿給你。”沈彤說完,從他手裡拿過金創藥,轉身便走。
“喂,女俠,你别急着走啊,說說話吧。”周騁眉開眼笑,這女俠還真是挺好說話的。
沈彤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問道:“你是宗室,若按輩份,你叫大行皇帝什麼?”
大行皇帝就是死了的崇文帝,太祖皇帝的孫兒。
“按輩份啊,大行皇帝是我叔公,現在那位還沒正式登基的小皇帝是我叔。”周騁得意洋洋地說道。
“叔公啊,原來如此。”沈彤哈哈一笑,轉身走了。
周騁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她笑什麼?她為什麼笑?
明白了,一定是看我不但長得俊,而且還是大行皇帝的侄孫子。
回到屋裡,雲七已經脫下那身帶血的夜行衣,她問沈彤:“那小子愣頭愣腦,是不是招惹你了?”
沈彤笑着搖搖頭:“沒有,就是多了個孫子。”
“孫子?”雲七沒聽明白,不過,沈彤已經在給她處理傷口,她疼得哧了一聲,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給雲七上了藥,沈彤拿了雲七的衣裳準備出去燒掉,開了門就看到蕭韌站在外面。
蕭韌的腳邊是兩桶熱水,他手裡還有幾件衣裳,看到沈彤依然是那身帶血的夜行衣,他柔聲說道:“你和伯母把衣裳換換,髒衣裳我去處置。”
沈彤沒有客氣,先是把雲七的衣裳交給他,片刻後,又把自己的也給了他。
這些染血的衣裳要麼深埋,要麼燒掉。
雲七身上的傷比較重,她曾替沈彤擋過一刀,正傷在後背,深可見骨。
沈彤給雲七包紮了傷口,倒掉髒水回來,卻發現雲七已經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本來容貌的雲七蛾眉斜飛入鬓,杏眼黝黑深邃,雖然面色蒼白,一臉的倦容,但是仍不掩天生麗質。
沈彤湊過去,細細打量着面前的雲七,眼睛舍不得移開。
雲七被她看得心煩,道:“你盯着我做甚?”
沈彤抿嘴甜甜地笑了:“我和阿钰随了您。”
雲七一怔,在宮裡的時候,沈彤對她說的那番話又在耳邊響起,當時的境況不容她多想,可是現在,再想起那番話,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疼痛難忍。
“你說你是我的女兒?”雲七問道。
此時,她和沈彤身上穿的都是男裝,而且都是蕭韌的,寬寬大大,系上縧子,她們不但眉眼相像,就連身材也是一樣的蜂腰窄背,隻是雲七更加高挑豐滿,而沈彤尚未長成。
沈彤道:“不僅是我,還有阿钰,我們都是你的兒女。我是姐姐,阿钰是弟弟,我們是龍鳳胎。很多龍鳳胎長得并不相像,可我和阿钰長得很像,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們全都随您,沒随父親。”
雲七搖搖頭,喃喃道:“不可能,怎麼可能?我的孩子死了,他們死了。”
沈彤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握住雲七:“阿娘,我們還活着,沒有被燒死,也沒有被壞人殺死,我們活下來了,是真的。”
雲七把自己的手從沈彤手裡掙脫出來,怔怔地瞪着沈彤,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騙我,我兒子被燒死了,我的女兒被那惡道士扔下懸崖,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她的屍骨,她那麼小,一定是被狼叨走了,他們都死了,死了!”
說到最後兩個字,雲七忽然站了起來,抄起放在桌子上的刀,便砍了下來。
沈彤吓了一跳,連忙避開,卻發現雲七并不是要砍她,而是對着空氣胡亂砍劈,根本毫無招式可言,就是像瘋了一樣的發洩。
沈彤站到牆角,默默地望着發瘋般的雲七。
她仔細回憶與雲七相遇後的點點滴滴,不得不承認,雲七的精神似是不太正常。
好在這種不正常隻是間歇的,某個時候,某句話,便會被刺激到。
雖然不知道這些年來雲七經曆過什麼事,可是沈彤知道當年的事一定是令雲七痛徹心扉,甚至于迷失了心智。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七終于停了下來,咣當一聲,手裡的刀扔到地上。
沈彤連忙過去,把那把刀藏到床底下,她扶住雲七,發現原本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她沒有說話,默默地給雲七處理傷口。
雲七卻緊閉雙眼,鼻端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竟然坐着就睡着了。
沈彤心中酸楚,擔心壓到雲七背後的傷口,便側坐下來,讓雲七伏在自己的腿上。
擁着母親溫暖的身體,沈彤的心忽然安靜下來,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浮的小船,終于駛進了港灣。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這種感覺,這是她的親生母親,根本不用滴血驗骨,她也能肯定,這就是她的母親。
她不知道當年一清道人把她帶走後具體發生了什麼,或許就連雲七自己也說不清了,可是她知道一清道人對她們所做的,一定不像是他自己說的那樣簡單。
正在這時,懷裡的雲七忽然啊的一聲,驚醒過來。
看着眼前的那張小臉,雲七一片茫然,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那天有個女人來問我要不要喂孩子,那時我的身體不好,奶水不足,兩個孩子總是吃不飽,請她幫忙喂過奶。可是後來她去哪兒了?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剛剛她夢到了那個女人,她見過那女人,那女人來過幾次,每次幫她給孩子喂奶,都能得到二十文錢,所以常常會抱着自己的孩子來串門。
那天這女人又來了,聊了幾句,她聽到外面似有動靜,便開門去看,隻見一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但是她看到了一角道袍。
“是那個姓孫的道士!當年那死道士的家人私通鞑子,我那該死的男人讓他們把鞑子奸細交出來,他們不肯,于是那死男人就屠了全村,那孫道士僥幸沒死,得知我孤身南下,就盯上我了,雇了一夥人,在路上伏擊我,我有孕在身,被他們打得重傷。如果不是受了傷,又水土不服,我那兒子又怎會生下來就瘦得像個小貓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