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街的許家,沈彤正在等候派出去的人。
這裡是許安幾人的家,與隔壁的沈家僅是一牆之隔。
今天沈彤又逃課了,為此她很愧疚。
對,她很愧疚,所以她又一次叮囑阿少用心聽講,回來後講給她聽。
此時,沈彤一邊看書一邊在等。
前天夜裡,她離開官驿之後,便讓阿治盯着梅勝雪的一舉一動。
梅勝雪假扮成小童,去王府别院擄走了一清道人的徒弟朗月。
消息傳來,沈彤眯起了眼睛。
那天梅勝雪讓客棧裡的小夥計去王府别院給朗月送酒,她便已經猜到梅勝雪背後的人是一清道人。隻是那時她并不知道梅勝雪要做什麼。
現在她全都知道了。
梅勝雪要潛進皇宮行刺太皇太後!
從在秦王府裡的第一面,沈彤就感覺到一清道人對她的敵意。
那種敵意不在臉上,也不在話語中,而是一種感覺。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也或許是小孩子的本能,一清道人師徒所在之處,沈彤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所以,那天夜裡,沈彤在梅勝雪面前毫不吝啬地給一清道人捅了一刀。
這時,阿治從外面回來了。
“沈姑娘,你猜我在巷子外面看到了誰?”
“誰啊?”沈彤随口問道。
“一清道人!”雖然大半夜沒睡,但是阿治看上去神采奕奕,“我回來時,剛好遇到新搬來的那位李先生,李先生正要上轎子,忽然看到路對面有一個人,李先生連轎子都不上了,就沖着那人打招呼,可是那人卻像活見鬼似的快步走了。我從李先生身邊經過時,聽到他對自己的随從說,不會看錯的,就是一清那個假道士。随從還勸李先生不要生氣,一清道人向來陰陽怪氣。”
阿治口中的李先生就是秦王府裡的另一位幕僚李思南,前陣子李家剛剛搬過來,和沈家、許家同在一條街上。
李思南與一清道人幾乎天天見面,他說看到了一清道人,那就不會看錯。
沈彤來了興趣:“一清道人來了書院街,而且還不想被人看到?”
沈彤看了芳菲一眼,芳菲心領神會,拽着正在院子裡踢毽子的小妹,兩個小女娃溜出了家門。
李思南的轎子早就走了,但是賣早點的攤子還在。
因為附近有書院,所以這幾個早點攤子要到快晌午時才收攤。
芳菲跑到一個攤子前問道:“雷嬸,您看到一個道士嗎?”
“原來那道士是你家請的啊?剛剛他還在......去對過了吧。”賣馄饨的雷嬸指指對面的小茶館。
“不是我家請的,我剛剛聽人說來了道士,想找他算命。”芳菲笑嘻嘻地說道。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算什麼命啊,芳菲一看就是個有福的,一定是個好命的。”
“謝謝雷......”芳菲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妹捅捅她,後面的話就咽回了肚子裡。
沈家的大門打開了。
走出來的是江婆子和欣妩,江婆子手裡提着菜籃子,一看就是要出去買菜。
隻不過為何欣妩也跟着?
菜市那種地方,不是太太小姐們喜歡去的,就連芳菲也不愛去。
“大姑娘,江嬸子,你們去買菜啊?”芳菲連忙過去打招呼。
欣妩咦了一聲,問道:“你們沒有跟着二姑娘去上學嗎?”
芳菲笑着說道:“上次小姐帶去的馄饨,池先生很喜歡,小姐讓我們買了給池先生送過去。”
欣妩點點頭,看看兩手空空的芳菲和小妹,沒有再問,便和江婆子一前一後地走了。
見她們走遠,小妹才壓低聲音說道:“芳菲姐,你露餡了,我們連食盒都沒拿,怎麼把馄饨帶走啊?”
芳菲張大了嘴巴,歪歪頭,再歪歪頭......
然後,兩個小丫頭拔腿就往許家跑去,沒跑多遠,就看到一個留着茶壺蓋兒的小童蹦蹦跳跳走過來,芳菲認識這是雷嬸的小孫子寶哥兒。
“你家胖桔子跑到哪裡去了?”寶哥兒咬一口手裡大塊兒的芝麻糖。
“你管呢。”芳菲不願理她,這小孩,每次看到桔子就要伸手抓,被桔子撓了就會哇哇大哭。
芳菲說完,拽着小妹繼續跑。
寶哥兒吃的那種大塊兒的芝麻糖隻有稻香園才有的賣,一錢銀子才能買三塊,雷嬸可真疼孫子。
如果她們沒有跑得這麼快,而是走到對面的茶館裡,或許就會聽到一清道人正在向夥計打聽:“昨天有沒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來過?不是書院裡的學生,是貧道的道童......”
這個街上,每天都有很多十二三歲的少年走過,他們大多都是附近書院裡的學生,可是道童卻是少之又少。
茶館裡的夥計沒有見過道童,他們整日都在這條街上,但凡會有道童在茶館門前走過,他們一定能看到。
芳菲氣喘籲籲跑回來,小妹跌跌撞撞地在後面跟着。
一進門就看到了胖桔子,它正趴在沈彤的腿上。
看到沈彤,芳菲立刻大驚小怪地說道:“小姐,不得了了,有情況!”
沈彤站起身來:“出什麼事了?”
芳菲煞有介事地左右張望,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大姑娘跟着江婆子去菜市了,您說奇不奇怪?”
沈彤又坐下了。
“看到一清道人了嗎?”沈彤問道。
芳菲呆了呆,這才想起今天出去的目的。
雷嬸說什麼來着,雷嬸說那個道士剛剛還在,好像是去了對面。
等到芳菲跑到對面時,早已沒有了一清道人的蹤影......
這時,王雙喜從外面回來了。
“梅勝雪是天剛亮時離開的南味坊,我一直盯着,朗月被綁進勞記幹貨鋪就沒有出來過,現在還被藏在裡面,許安哥在那邊盯着。”
而阿治剛剛帶回來的消息,宮裡來的人是今天早上啟程的,梅勝雪就在裡面。
沈彤笑了:“梅勝雪抓了朗月,是給自己做護身符的,想來這個時候,一清道人也應該知道是誰抓走朗月的了。”、
沈彤猜對了,一清道人已經知道了。
他離開了書院街,心裡既失望又欣慰。
失望的是沒有打聽到朗月的消息,欣慰的是朗月沒有去過書院街。
這也是他最不想發生的事。
自從沈彤出現後,每當午夜夢回,一清道人都不會不由自主地去隔壁屋子看一看,看到朗月躺在床上酣睡,他便放心了。
他不想看到有朝一日,朗月管不住自己,跑去書院街。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把那件事告訴他。
那年之所以會告訴朗月,是想讓朗月的心性更加堅韌,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沈彤會來到西安。
朗月原本心如止水,看到沈彤的那一刻,朗月的心就亂了。
他再也回不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