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曾經懷疑這兩個女子,連同把她們救出去的那夥人,全都是楊勤的人。對,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因為當時他們和我談判的時候,提到了燕北的幾座礦山。”楊錦程說道。
“談判?哦,對了,我好像記得你是被那些刺客綁走了,原來你還和他們談判了?”方先生越發好奇起來。
楊錦程斜睨着他,似笑非笑:“我被刺客綁走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方先生怔了怔,伸手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說道:“瞧我這張嘴,就是沒有把門的。唉,到了今時今日,眼瞅着咱們要一起共赴黃泉了,我也就不瞞着你了,我曾經給楊錦軒做過西席,不過楊錦軒挺嫌棄我的,很少來上課,我這個西席也就閑置起來了,不過楊家,我是說燕北的楊家,倒是從來沒有短過我的束修,我原本想過要走,可是......你也知道,我喜歡美人,美人不能白喜歡,要用銀子的,所以一來二去,我也就沒有走。”
既然楊錦程終于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方先生也就沒有必要再瞞着了。
“可是你的運氣也不錯,楊錦軒嫌棄你,可你卻被楊勤看上了。”楊錦程的語氣依然平淡,方先生分不出他是在嘲諷還是在感慨。
像是一個做壞事被捉住的孩子,方先生臉上現出難得的紅暈:“還不是我那點臭毛病啊,他,我是說楊勤,送給我幾位美人,可惜後來全都跑了,隻有入畫是個有情有義的。”
楊錦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依我看那些女人裡,或許有跑的,但是絕不會全都跑了,多半還是你故意讓她們跑的,你是不想讓楊勤的人盯着你,對吧?”
方先生吓了一跳,滿臉的驚異:“這樣你就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讓她們離開的。”
楊錦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說道:“當時我的确認為他們是楊勤的人,不過我沒有對任何人說,即使是楊太後也并不知道,因為我想不通,楊勤為何要殺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不在了,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不過,他們提到了燕北的礦山,這倒是真的,這麼多年,楊勤一直沒能在礦山上撈到太多好處,他想要接管礦山,做夢都想吧。因此我不動聲色,撤了原先的礦監,成立了礦務提舉司,我倒要看看,楊勤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方先生連忙問道:“那後來呢?究竟是不是楊勤?”
楊錦程搖搖頭:“不是楊勤,楊勤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蠢貨,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看看楊錦軒就能知道,有其子必有其父,楊錦軒是個蠢貨,楊勤也強不了多少,我和他沒有打過交道,也隻是知道他很會打仗而已,哈哈,我真是曆練得太少了,難怪太祖皇帝要把秦王和燕王早早地送到戰場上,我們楊家終究是底蘊太淺,和周家這種幾百年的名閥世家不能比。”
“那你現在是全都想明白了?知道那兩個女子,對了,那兩個女子中的一個,就是綁架皇帝的假紅娘子?”方先生有些激動,激動得語無倫次,不過這也無可厚非,任何人聽到這些事都會激動吧。
“對,要麼兩個人都有份,要麼就是那個成年女子就是紅娘子。她們不是楊勤的人,絕不是。”楊錦程肯定地說。
“那她們是秦王的人?或者後晉的人?不對,你已經說了,後晉是替人背鍋,那肯定不是了,那她們是誰的人?”方先生越發好奇起來。
楊錦程看着他,忽然笑了,他道:“她們是燕北郡王的人,你也是。”
“啥?燕北郡王?不對,你剛剛說什麼?你說我也是?這關我什麼事?你不是把我的底細全都查清了嗎?連我是楊勤派來的,不對,是楊勤的人,也不對,是楊勤監視的人也查出來了,那些,我承認,我全都認,可這燕北郡王?這和我沒關系啊。”方先生顯然着急了,從床沿上站起來,瘦高的身體如同一隻孤立的鶴。
楊錦程笑道:“方先生,你别急,不要急,坐下,這裡也沒有其他人,我們兩人或許下一刻就死了,趁着還沒有死,坐在一起說說心裡話,不好嗎?”
方先生急得面紅耳赤,可還是重新坐下了。
楊錦程繼續說道:“我是見過燕北郡王的。周家長得最漂亮的就是他了,比女孩子還要好看幾分。可能就是因為他長得太漂亮了,讓人自然而然地就以為他是個弱者,不僅是楊勤,就是我,也同樣被他的軟弱給騙了,因此,當我聽說他要去剿匪時也沒有在意,我以為那隻是孩子話,我以為他要麼很快就跑回來,要麼就死在外面了,誰能想到,後來他剿匪剿出了幾萬人的軍隊,還能向楊勤動手,說真的,當我聽說他出兵阻攔楊勤時,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瞧瞧,你有一個多麼能幹的主子啊。”
“不是不是......”方先生把頭搖得像撥郎鼓,他真的不能算是燕北郡王的人。
楊錦程沒有理他,自顧自說下去:“......那兩個女子就是他的人,她們綁了皇帝,幾乎掀了大周的天,連我們楊家也被他們給耍了,有趣吧,真有趣。”
如果紅娘子沒有綁走皇帝,楊家也就不會弄出個小皇帝,也就沒有了後來的那些事。
“還有我爹,也死得不明不白,我爹死在煤青山,根本就不是被後晉的人殺的,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查清是誰殺的他。”楊錦程說到這裡,臉上沒有悲傷,經曆過抄家滅門,即使下一刻就會死去,他也能坦然處之。
方先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他沒有說話,隻是看着面前的楊錦程。
此時的楊錦程,已經和他最初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
也不過兩三年而已,當年明珠錦繡般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楊錦程的臉上多了兩道疤,一道是從大相國寺逃出時留下的,另一道則是劫法場救楊錦堂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