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管家名叫陶三村,三十多歲。當年他不過是個混迹京城的閑幫,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年僅十歲的陶世遺,陶世遺先是将他帶在身邊做小厮,後來又讓他做了管事。
陶世遺是嗣子。
陶家子嗣單薄,養父膝下無子,他去世後,養母隻好從同族本家過繼了陶世遺繼承香火。
陶世遺的養母黃氏出身書香門第,黃氏的娘家與曾做過禮部侍郎的黃晚秋是本家。陶世遺年少時能夠到京城的樹德書院讀書,也全靠黃晚秋長子黃敬的推薦。
陶三村也是在那個時候跟随陶世遺的,後來他索性随了主家姓氏。
此刻,陶三村坐在庑廊下,悠閑地喝着茶,這茶葉是老爺陶世遺賞的,五兩銀子買不到一兩茶。一晃這麼多年,他仍然是陶老爺信任和器重的人。
想當年他隻是個閑幫而已,如今有房有地,大兒子在鋪子裡學生意,小兒子也在府裡做了管事。
做為回報,這些年裡,陶三村對陶家忠心耿耿,如今陶家攤上了事,一家子都出去避風頭,陶三村自告奮勇留下守着宅子,别說是守宅子,就是讓他像年輕時那樣提着刀去拼命,陶三村也在所不惜。
可是幾天下來,陶三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過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姨娘和一個病殃殃的孩子而已。
陶三村看看天色,擰起了眉頭,往常這個時候,蓉姨娘都會來見他,把那個孩子的情況一一禀給他,今天怎麼還沒有過來呢?
他抿了口茶,有些不悅,那女人怎麼回事?
婦道人家就是麻煩,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擔心那小東西長大以後會記恨她。
真是可笑啊,聽老爺的意思,那些人要的就是小東西,還能讓她長大?當然不能,不可能啊,斬草都要除根,何況是人呢。
陶三村翹起二郎腿,悠閑地哼着小曲,忍不住又看看天色,不對勁啊,蓉姨娘雖然優柔寡斷,可是她挂念着弟弟,每天的彙報從不敢怠慢。
會不會出事了?
陶三村站起身來,老爺再三叮囑,這是大事,稍有閃失就會抄家滅門的大事。
可是又會有什麼事呢?小東西剛來的時候他是見過的,白白嫩嫩的一個小人兒,一看就是大戶人家裡嬌養着的,在路上待了一天就挨不住辛苦生病了,蓉娘面對這麼一個小東西,還能有什麼事?想到這裡,陶三村又坐下來了。
他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湯徐徐而出,倒在天青色的茶盞裡,忽然,陶三村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
該不會是那藥下得太多,小東西受不住死了?
哎喲,那小東西可不能死啊!
蓉娘這個蠢婆娘,他就不該一次性給她那麼多藥,更不該讓她在藥裡加酒當引子,那藥就是大人也受不住,何況還加了酒,老爺叮囑過,每次隻加一點,有上三四次,事情也就辦成了。
陶三村叫上自己的兒子陶順兒,急匆匆地往後宅裡跑。
還沒過月洞門,就見一個小丫鬟小跑着過來,小丫鬟粉襖綠裙,七八歲的年紀。
這是上個月剛買來的那兩個小丫鬟中的一個吧,專門買來侍候那小東西的。
七八歲的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陶三村雖然見過她們,可是也分不清這個是春鵲還是芳菲。
小丫鬟看到他們,氣喘籲籲停下來,怯生生地說道:“陶......陶管家,表小姐不行了,姨娘急得不成,讓奴婢來請您過去拿個主意。”
“呸!”陶三村狠狠地啐了一口,怕什麼來什麼,這個臭婆娘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陶三村沒有多問,沖兒子一揮手:“走,快去看看!”
父子二人快步穿過通往後宅的月洞門,小丫鬟人小腿短,跟不上他們,隻能拔着脖子問道:“陶管家,姨娘問要不要去請大夫?”
還請大夫?讓大夫知道給小孩子用了寒食散?那婆娘該不會是瘋了吧!
陶三村氣急敗壞,頭都沒回,罵了一句:“請他娘的大夫!”
看着父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裡,小丫鬟在原地又喊道:“陶管家,你等等奴婢啊,奴婢跟不上您,噗!”
她自己也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
有些人活該一輩子給别人當刀使,因為這些人沒腦子,就像前世她自己一樣。
這一世她還沒有喝下寒食散,她的腦子還沒壞,所以她不會再做别人手裡的刀。
沈彤四下張望,這應是座五進的宅子,雖然宅子裡隻留下這麼幾個人,但是門口應該還有把門的,或許還會有芳菲沒有見到的護院什麼的,她沒有猶豫,把裙擺把腰裡一紮,三兩下就攀上牆頭,縱身躍下,人已在牆外。
沈彤滿意地看看自己雪白的小手,又看看比小手大不了多少的小腳丫,這副身子雖然稚嫩,可是靈活敏捷,還真是練武的好材料。
她用最快的速度熟悉了四下環境,然後悄悄藏在一棵樹冠茂密的大樹上,在這裡正好可以看到陶家大門口。
約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大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幾個人從裡面出來,領頭的是陶管家的兒子陶順兒,後面還跟着五六個身強力壯的漢子。
沈彤眉開眼笑,前院果然還有護院啊,多虧自己哪兒都沒去,直接翻牆出來,如果好奇再往前院一走,或許就碰上這些人了。
我就說嘛,那個陶表舅如此精于算計,又怎會真的隻留下這麼幾個人。
她把小小的身體掩在枝葉之中,從下面很難看到她,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人問了門房幾句,然後就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追了出去,陶順兒卻轉身往宅子裡面走去。
他們一定是問過門房有沒有一個小丫鬟出去,門房說沒有,陶順兒就讓别人去找,他自己再返回去繼續找,說不定那孩子還在宅子裡呢。
沈彤有點困了,年紀小力氣弱,這麼一折騰她就累了。
她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睡着了。
野外埋伏的時候,她曾經在樹上待了三天三夜,現在這環境,可比荒山野嶺舒服多了。
什麼蓉娘,什麼陶管家,她真正要等的人還沒有出現,她摸摸藏在衣裳裡的米糕,她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