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五裡外的客棧投宿是早了一點兒,可若是不在這裡投宿,那今天就錯過宿頭,十有八、九要在野地裡過夜了。
三伏天趕路,每個人都是一身臭汗,在哪裡睡覺無所謂,找個地方洗澡才是關鍵。
沈彤道:“那就在前面投宿吧,今天早點休息,明天天一亮就趕路。”
芳菲歡呼一聲,就連火兒也歡快地打了個響鼻兒。
五裡外的客棧名叫四季,一路而來投宿的客棧很多,叫這種名字的還是頭一個,大多都是雲來、平安之類的。
幾人在客棧前下了馬,韓無忌跟着夥計去安置馬匹,江婆子的一雙利眼警惕地四下環視,沈彤假裝沒有看到,待到進了房間,沈彤才問她:“這家客棧有何不對嗎?”
江婆子道:“這些年姑娘都在西北,對這邊的事兒可能不太了解。前些年保定府出了位活财神,姓季,排行老四,人稱季四爺。那年白溝河上鬧了水匪,血洗十餘條商船,來往船隻無不膽寒,當地官府束手無策。季四爺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他帶着幾輛大騾車去了衙門,從車上擡下來的是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整整十萬兩。這十萬兩銀子在衆目睽睽下擡進衙門,整個保定府都轟動了,後來才知道,這十萬兩是季四爺出的賞銀,無論是捕快還是江湖好漢,隻要除去這些水匪還白溝河風平浪靜,這些銀子就拿來做賞銀,若是有人因此死傷,醫藥費和撫恤金也從這裡邊出。”
芳菲早就聽得睜大了眼睛:“這是哪年的事兒啊,咱們怎麼不知道啊,十萬兩啊,小姐來了一準兒就得了。”
沈彤幹咳一聲,芳菲這丫頭對她也太信任了吧,要知道白溝河上的船隻大多都是商船,這些商船上都有保镖打手,能血洗十幾條船的水匪,又豈會是烏合之衆。
她示意江婆子繼續說下去,這幾年的大多時間她都在西北,對其他地方的事情并不知曉,她也想聽江婆子說這些八卦。
“那後來是什麼人拿走這十萬兩賞金的?”芳菲着急地問道,十萬兩呢,能把西北城裡賣小吃的整條街買下來吧。
江婆子笑道:“這些銀子既然擡進衙門,又豈會讓尋常百姓得去?最後是飛魚衛來剿滅的那些水匪,十萬兩一文不少,全都給飛魚衛的人分了。”
噗,芳菲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她終于知道為何許安他們四個家底那麼豐厚了,飛魚衛撈錢的門路也太多了吧。
“這位季四爺的來路也不正吧。”沈彤笑着說道。
“姑娘聰慧,一聽就明白了,可惜啊百姓們怎會想那麼多,白溝河上沒有了水匪,來往的商船又多了起來,沒人感激剿匪的飛魚衛,反倒是全都把功勞算在了季四爺頭上。季四爺一躍成為大善人、活财神,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更不知道他的錢是怎麼來的,從那以後,他就在保定府住下來了,又是置田地又是買鋪子,修橋鋪路建寺廟,隻要是積德行善的事,他都是頭一份,至于那些地方官,個個都是他養着的,沒過幾年,這位季四爺的生意就遍布了南北直隸。”
聽到這裡,沈彤腦子裡靈光一閃,問道:“季四爺,莫非這家四季客棧也是他的?”
“對啊,因為他姓季,排行第四,因此他的商号鋪子都是叫四季。”江婆子說道。
這樣一說,無論這位季四爺以前是做什麼的,現在也洗白了,算是正當商人了,可是......沈彤忽然想起進客棧時,江婆子警覺的眼神,她問道:“這位季四爺可是有何不妥?”
江婆子道:“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不怕姑娘笑話,我們江家以前是幹什麼的,姑娘早就知道了吧,可是我們江家幹的那點事,跟季四爺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季四爺不但開黑店,而且還買賣人命。”
“開黑店,他的生意做得這麼大了,還要開黑店?而且還是在官道上?”在沈彤的認知中,但凡是開黑店的都是在僻靜之地,比如江屠戶一家。
“這些年來,無論是水上還上陸上,但凡是有涉及到巨額錢财的案子,十有八、九都和季四爺有關系,就連當年白溝河上的案子,也和他脫不了幹系。他不但自己幹,而且還黑吃黑,待到做了案子之後,再找個把小賊出來抵罪,因此,官府都能漂漂亮亮地結案。”江婆子說道。
芳菲吐吐舌頭,大驚小怪地四下看看,又跑到門口看了看,關上門,壓低聲音對沈彤說道:“小姐,這裡很危險啊,要不你先把這裡的人都宰了吧,免得他們對付我們。”
沈彤:......
他們幾個乍看上去就是一個中年婆子帶着四個半大孩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錢人,芳菲還真是想多了。
一夜無話,次日天還未亮,幾個人便重新上路。一路之上,又遇到兩三家四季客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不知道這客棧的來曆倒也罷了,既然知道了,沈彤便沒有再在這些地方投宿,有兩次因此錯過宿頭,五人在荒山野嶺過夜。
四個人裡,沈彤話不多,韓無忌更是整日無話,好在大餅和芳菲都是愛說愛笑的,因此,這一路上也不寂寞,沈彤都佩服他們兩個,路上看到一頭牛,他們就能從西北城裡老秦家的牛肉面說到天上的牛郎織女;看到有娶親辦喜事的,他們就能從新郎兇前的大紅花說到靠着給死人紮紙人紙馬發家的李老二。有時候就連沉默寡言的韓無忌也會被他們給逗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天氣越來越熱,又走了十幾日,這一天終于到了京城三裡之外的三裡莊。
于是還沒進莊子,芳菲就開始回憶當年她跟着小姐住在這裡的事,比如房東大嬸煮的面條特别好吃,比如村口有個小孩偷了一個包子。
沈彤撫額,這麼多年了,這丫頭居然都記得,而她反而一點印像也沒有了。
遠遠的,他們就看到三裡莊外面的大路上,聚集了很多人,大餅道:“我先過去看看。”
片刻後,大餅就回來了,說道:“護國公府楊家的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