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你若死了,我必嫁與他人!
紀子期正想問怎麼啦?突想起自己剛剛的舉動,确實有幾分惹人遐想,頓時面上一熱。
但,她在幫他清理傷口啊!這厮要不要總是想到别的地方去?
紀子期眼神閃爍,将臉别開保持沉默。
“期期,還痛呢!再幫我,吮一下!”杜峰将手指遞到她唇邊,哄道。
紀子期伸手拍開他的手,紅着臉瞪了他一眼。
“期期,”杜峰也不在意,眼裡含着笑,聲音裡盡是纏綿,伸出自己帶傷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唇,扮可憐道:“我流了這麼多血,不獎勵一下我嗎?”
紀子期被他的表情逗笑,湊上去親了他一口。
杜峰不滿道:“這樣就完啦?”
紀子期雙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用力親了一下,又一下,然後軟聲道:“還有正事要辦呢!”
“那行,先辦完正事!”杜峰眉開眼笑,“出去後,主動地,補償我!”
紀子期紅着臉輕輕嗯了一聲。
正說話間,頭頂上傳來咚咚的震動聲。
兩人對望一眼,紀子期迅速站起身讓開。
杜峰站在凳子上,打開了圓形天窗。
裝着食物的木桶,從那圓形天窗裡,緩緩降了下來。
杜峰道:“看來扔到桶裡方法行不通了,趁着各個木盒子的圓形天窗沒有關上,我直接從天窗裡扔進去!”
說完一隻手攀在那天窗邊上,略一用力,整個人向上,雙腳了離開凳子。
他目測了一下方向及距離,朝着紀子期伸出另一隻手道:“期期,将布遞給我!”
紀子期一份一份逐一遞給他,隻見杜峰探出頭瞟一眼後,便将頭部連着身子一起往下沉,将另一隻手伸出圓形天窗,把揉成團的布用力朝某個方向扔去。
于是那些在木盒子裡,待了不知多久已不知歲月的人,包括新進去的耶月哈,在收到食物的這一天,也收到了老天送給他們的一線生機。
紀子期杜峰做完此事後,将這一消息告訴了盧一範,三人在緊張與激動中等了一天。
在紀子期被綁架的第四天早上,她深吸口氣,緩緩地打開了木門。
杜峰走到她身邊,摟着她的腰,讓她依靠着自己。
兩人靜靜站立,凝神靜聽外面的聲音。
不一會,不遠處傳來吱吱的木門啟動的聲音。
先是一扇,接着是兩扇,三扇,以及更多,許多吱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九重奏一樣動聽。
在第一聲傳來時,紀子期覺得她這一生中,從未聽到過如此好聽的開門的聲音。
然後有人顫抖的聲音響起,“有,有人嗎?”
然後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顫抖地答道:“有,我是陳韓,你是誰?”
“陳韓?”又一個陌生的聲音驚呼道:“你不是回鄉下了嗎?”
“你是誰?田禮?”
“是啊,是我!”那個聲音激動道:“你還記得我?”
“你怎麼也被抓進來了,你什麼時候被抓進來的?”
更多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了自己被抓的經曆。
地宮很大,因為空曠,也因為當一個人在訴說自己的經曆時,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閉上了嘴。
所以紀子期杜峰已及盧一範均聽了個清清楚楚,耶月哈也在這群人中。
等到衆人終于說完了,盧一範開了口,“老夫是盧一範!”
又有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起。
“一等術師盧一範?不是回了老家嗎?”
“不是吧,盧術師也在?”
“咳咳,閑話容後再談。”盧一範輕咳兩聲,“先說正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咱們現在的狀況了吧?”
“知道了!”
盧一範道:“那接下來就由紀子期紀同學,給大家說說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紀師妹?”耶月哈的驚呼聲。
“是的,耶師兄,我是子期!”紀子期應道。
其他木盒子裡的人,對于這兩個新進術師協會的人并不熟悉,心中疑惑不解,卻都一緻地保持沉默。
耶月哈高興道:“哈哈,紀師妹,有你在,我就不擔心了!”
“呵呵,”紀子期跟着呵呵兩聲,“耶師兄,謝謝你的信任,咱們一定會想到法子活着出去的!”
一旁的杜峰咬牙瞪了她一眼。
紀子期裝作沒看見,大聲道:“學生是術師協會古齊天古夫子今年新入門的學生紀小雪,又名紀子期。
各位夫子師兄們想必都收到了布條,也清楚了現在的狀況,多餘的學生就不做解釋了。
這是一個巨型數獨,想要解開必須知道每個木盒子所在的位置以及其代表的數字。
各位夫子師兄們已經知道了如何解開數字,現在剩下的就是确定這個數字所在的位置。
請各位從圓形天窗伸出頭,打量整個巨型數獨,報出自己的位置!”
這些被劉夫子抓進來的人,是喜愛并擅長數字遊戲的人,紀子期這一說便全都明白了。
不一會便開始傳來了報數聲,“橫三縱四,數字五!”
“橫三縱八,數字二!”
很快的,所有的木盒子裡的人,均報完了自己木盒子的位置及代表的數字。
杜峰咬破了中指,在布上記下了這些數字的位置。
報完數後,整個地宮安靜了下來。
有些個聰明機靈的,想必也同紀子期一樣,記下了所有木盒子的數字位置,開始進行解題。
這個數獨比起之前木門上的,又難了許多,已經算是高級數獨了。
紀子期眉頭深鎖,進入了解題狀态。
不一會開始往上填了,“這五,這四,這九。”
紀子期手每指到一處,說出一個數字,杜峰便用滲着血珠的手指往裡填上一個。
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跟着慢。
紀子期沉浸在解題的思緒裡,不知道杜峰咬破了多少次手指頭。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數獨終于填完了,紀子期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無錯處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她轉過頭,面色微紅,眼裡亮晶晶的,輕聲道:“杜峰,我解出來了!”
“嗯。”杜峰輕輕嗯了一聲,整張臉都浸在溫柔笑意裡,望着她的眼神充滿了驕傲。
我的女人果然厲害!
紀子期起身走到門口,大聲道:“學生紀子期解出來了!”
“這麼快?”不敢置信的聲音。
“不是吧?”驚呼聲。
“真的?”驚喜聲。
“學生給大家從頭念一下數字的位置,橫一縱一,二,橫一縱二,七……”
紀子期念完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許久,有人道:“紀同學厲害!不過,題是解出來了,可咱們怎麼出去?”
紀子期道:“這個學生暫時還沒有想到!需要各位夫子師兄們一起想想辦法!”
地宮内,于是又回到了寂靜的狀态。
紀子期對着杜峰道:“這地宮内都是機關,但我覺得,走出去的方法肯定還是和數字脫不了幹系。”
杜峰道:“嗯,期期想怎麼做,我全力支持你!”
“我在猜想,會不會和木門上的這個數獨一樣,比如說在填六的位置,敲六下,然後機關的運作便停止了!”
“那我去試試!”
紀子期面色一變:“杜峰,你知道試錯了的後果是什麼嗎?”
“嗯!”杜峰輕輕點頭。
“那你還要去試?”紀子期怒道。
“我想咱們能一起出去,但我又舍不得讓你犯險!”杜峰輕聲道:“我有功夫在身,隻我一個人若有危險,我還能避得開!
但若多了你,我怕無暇顧及!”
他說得對,紀子期知道,若想出去,他的擔議是最可行的方法。
可,做出正确的決定,就會有正确的結果嗎?她不敢肯定!
紀子期紅了眼,“杜峰,你要是敢扔下我一人出了事,我一定不會為你守節的!
我會盡快找一個人嫁了,讓他親我,摸我,和我睡覺。
我一定會為他生許多孩子,然後一家人早上、中午、晚上,都在一起用膳,快快樂樂的,一直活到一百歲!
死了以後也葬在一起!”
“我不準!”杜峰剛還溫柔的眼裡,迅速聚滿了血絲,渾身散發出戾氣,像來自地獄的魔鬼一般,兇狠冷酷地道。
紀子期眼眶裡已蓄滿了淚水,隻略動一動就會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她卻毫不退讓,大聲道:
“那你活着回來!我不準你出事,你便不許出事!不然,我說到做到!”
“好!”杜峰猛地摟住她,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拿起那片寫着答案的布,走出了木門。
兩人在如此悲憤沉重的氣氛中告别,卻在杜峰出去後沒多久,瞬間消失盡殆。
紀子期看着像猴子似的跳來跳去的杜峰,明知道在這危險的當口不該笑,偏偏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杜峰在一個數字為六的格子裡跳了六下後,停了下來,全身戒備,等着不知從哪裡會突然冒出來的機關。
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猜想紀子期的想法估計是對的。
他驚喜地望向紀子期,卻見那個女人正笑得沒肝沒肺。
杜峰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張開嘴慢慢的無聲道:“出去,讓你,好看!”
紀子期連忙止住了笑,隻身子還一抽一抽的聳動。
杜峰按照格子上的數字不停地跳來跳去,每經過一個木盒子,裡面的人感動之餘,同紀子期一樣,忍不住想要笑。
杜峰鐵青着臉,視若無睹,一格一格,解開了所有的機關。
當他跳完最後一個格子時,地宮的門,轟隆隆、轟隆隆地打開了。
所有屏息看着這一切的人,齊齊發出了驚喜地歡呼聲。
術師協會已經被皇宮禁衛軍包圍了。
前幾日黎淵将紀子期失蹤的消息禀告皇帝陛下後,皇帝陛下聽從黎淵的建議,立馬下旨派了禁衛軍,以及皇宮中精通機關之術的人過來,打算對整個術師協會進行地毯式的搜尋。
當所有人正戰戰兢兢搜查的時候,劉夫子院子外,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
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在底下不知被關了多久的木盒子裡的人,一個一個爬了出來。
紀子期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張張驚愕的臉和張大的嘴。
最為精彩的,自然是劉夫子的表情了。
又驚又喜,茫然,失落,開懷,釋然…不斷交織閃過。
紀子期從未見過一個人的面上能出現如此多,而且複雜的神情!
“小雪!”熟悉又激動的聲音,是紀仲春。
紀子期轉過身,看着眼中含淚的紀仲春,還有一旁強忍住表情的蔣大師,輕聲喚道:“太爺,爹,小雪不孝,讓您們擔心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蔣大師不住點頭道。
紀仲春将女兒上下一打量,發現除了氣色略差些,一切完好,心頭大石落地。
眼光一轉,看着牽着她手的杜峰,神色複雜。
兩日前杜峰留下一封去找子期的信後,就不見了蹤影。
杜元帥夫婦擔憂不已,他卻在心中猜測,不會是跑了吧?
可如今兩個人手牽手的出現在衆人面前,說明女兒的得救一定有他的功勞。
紀仲春對自己的小心眼愧疚不已,又為曾經對他的萬分不滿感到抱歉!
輕咳兩聲,嗫嚅着說了一句:“杜峰,辛苦你了!”
從來沒有好臉色的嶽丈大人,突然間和顔悅色起來,杜峰受寵若驚,“嶽丈大人您客氣了,這是小婿應該做的!”
紀仲春又咳了兩聲,對着紀子期道:“小雪,跟爹回去吧,你娘和弟妹們在家也很心急!”
紀子期看了杜峰一眼,杜峰含笑道:“期期先回去吧,我過兩日去找你!”
紀子期嗯了一聲,點點頭。
見到這一幕,紀仲春心裡剛升起的對杜峰的好感,又迅速消失了。
這女兒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要看他眼色行事,嫁過去了還了得?
這嶽丈和女婿,果然天生就不是一路人!
紀仲春重哼一聲,帶着紀子期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杜峰。
離開術師協會前,紀子期先去了古夫子院子裡。
古夫子院子裡除了古夫子黎淵容若範同外,還有正準備告辭離去的戶部尚書林大人和林寒軒兩父子。
“小雪?你還來這裡幹什麼,快點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古夫子趕人了。
看來大家都收到已安全歸來,平安無事的消息了,紀子期微笑行禮道:“夫子,我就過來看看,跟您說一聲,這就走了!”
古夫子欣慰道:“好!好!在家休息好了再過來,啊!”
紀子期向着黎淵幾人行禮:“多謝楊師兄,多謝容若,還有範同,這幾日讓你們擔心了!”
黎淵深深看她一眼。
這個經過如此大劫,面色蒼白卻淡定自若的女子,讓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漣漪。
他壓下心中的異樣,溫聲道:“紀師妹,先回去好好休息!”
容若和範同也道:“紀術生,你受苦了!”
紀子期轉向林寒軒父子,“兩位林大人,多謝您們的關心,小女現在已無事了,您二位請回去吧!”
林大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蔣大師,安慰的話就吞了進去,“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扯了一把身旁神情落寞的林寒軒,告辭走了。
兩人走出院子的那一瞬間,紀子期聽到旁邊蔣大師微不可聞地輕歎了口氣。
回到蔣府後,蔣靈拉着紀子期的手又哭又笑,不停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就差将她脫光光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了。
紀子期尴尬喊道:“娘!”
蔣靈見她确實無異,這才停了手。
剛下學堂回來的小雨和小風,見到紀子期,立馬大哭着投入了她的懷抱。
三人曾經相依為命,感情早已不同一般的姐弟。
紀子期在小雨小風的心中,相當于半個爹娘,這爹娘不見了幾日,讓他們如何安心?
如今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又怎能讓他們不驚喜,以緻痛哭流淚?
紀子期緊緊摟着大哭的二人,心中感動,忍不住紅了眼眶。
蔣靈在一旁邊抹眼淚邊道:“好了,小雨,小風,你們大姐剛回來,很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說!”
紀子期倒不是太累,但她太想念躺在床上的感覺了。
在蔣靈幾人離開後,第一時間便撲倒了床上!
啊!真舒服!紀子期将臉埋在被子裡,深吸幾口氣,再翻個身,長長吐出幾口氣。
整個人成八字形,大喇喇的躺在床上,雙眼盯着粉色帳頂一動不動,渾身放松,這才終于感覺活過來了!
紀子期這一覺,足足睡到了第二日午時,若不是蔣靈怕她餓得太久傷了胃,喚了她起來用膳,紀子期說不定會一直睡到黃昏。
這一整天,紀子期就在吃吃睡睡中度過,好像要将失去的那幾日補回來一般。
到了隔天早上,睡夠了的紀子期準時地醒過來了。
用早膳的時候,隻有她和蔣靈二人,哦,還有一個對紀子期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毫無察覺的小星,隻咧着嘴朝她無邪地笑。
蔣靈看着正在喝粥的紀子期,欲言又止。
“娘,有什麼事嗎?”紀子期等了等,見蔣靈還是不出聲,主動問道。
“小雪啊,”蔣靈猶豫道:“你太爺昨晚找我跟我說了一些話,讓我自己拿主意!”
紀子期放下手中的勺子,“什麼話?”
“你太爺說,他雖然還是不想見到林寒軒,也不能原諒他,但他決定放下對林家的怨恨了,至于認不認,讓我自己決定!”
“那娘您怎麼想?”紀子期有幾分意外,看之前蔣大師的态度,完全是到死也不肯原諒的狀态。
“娘也不知道!”蔣靈歎口氣,“雖說是老一輩的事,又是因為誤會造成的。
可你外婆苦了一輩子,你太奶挂念了一輩子,你太爺孤苦了半輩子,是不争的事實!
娘不恨他,可要忘掉你外婆太奶太爺受的罪,認了他,喊他為爹,娘實在是做不到!”
紀子期道:“既然如此,那娘您為何會猶豫?”
蔣靈看着懷中正努力與包子奮鬥的小星,眼裡溢滿了母愛,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溫柔,“你太爺說,他年歲大了,也許哪天倒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不忍心看着你外婆的後人,咱們紀氏一大家子,在他去了後,沒了依靠!
小雪你有本事,未來女婿也有本事,你太爺和爹娘一點不擔心你們的将來。
可你太爺心疼你們倆,不想将一大家子的責任全壓在你和女婿身上,娘和你爹也不想。
小雨生得這般惹眼,小風又是如此純真的性子,小星還這麼小。
你太爺的路快到盡頭了,爹娘的路也走了一半了。
可你們才剛剛上路,你們的路還很長。若認下了這門親,因着愧疚,将來肯定會對你們看護一二的。”
看來蔣大師是因為這次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而改變了立場啊。
紀子期想起在術師協會兩位楊大人離開後,蔣大師的那聲歎息,或許是那時又或許更早些,他就有了如此打算了吧!
一陣澀意湧上,紀子期鼻頭有些發酸,“那爹怎麼說?”
“這話我哪敢跟你爹說啊,你太爺也是單獨跟我說的。
你爹的性子你也是曉得的,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自責自己的無用,才讓娘陷入了兩難!”
蔣靈幽幽道:“所以這事,娘隻能和你說說!”
“娘,”紀子期道:“小雨小風在我心目中,不光是弟妹,更像我的半個孩子。
無論以後會怎樣,我都會用生命護着他們,我想杜峰也是一樣。”
“娘知道!”蔣靈欣慰拍拍她的手,“爹娘和你們失散的那兩年,你都沒有放棄過他們。
娘知道你以後也不會,所以娘從來沒有擔心過。
隻是做人阿娘的,總希望自己孩子身上的護身符越多越好。你懂娘的意思嗎?
他對不起的人隻有你外婆,娘小時候雖然也過得辛苦,可你外婆護得緊,娘也沒吃過多少苦。
而且,如果不是這樣,娘也遇不到你爹,也不會有你們四個這麼可愛的孩子了!
娘一邊覺得對不住你外婆太奶,一邊又不想讓上輩人的恩怨,在你們身上繼續延續下去。”
“嗯,娘,我懂得。”紀子期反抓住她的手,“不管娘如何決定,我都站在娘這一邊,我相信爹是這樣,小雨小風肯定也是這樣的。”
――
林府這邊自打府中老太爺即戶部尚書林大人,上蔣府捅破了蔣靈的身世後,林府衆人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
反倒是林府主母範銘煙的娘家人上來鬧了兩次,想讓林寒軒給個說法,都被範銘煙制止了。
所以最後也沒鬧出個好歹,都不了了之了。
林府的大少爺,林寒軒的長子林夏,與自家祖父一樣的想法,認為他血緣上的姐姐蔣靈,既是林家的人,就該認祖歸宗。
林府的少夫人,衆人不知她心裡如何想,但她表面上自然尊重自己家相公的想法。
林府二老爺三老爺林寒軒的兩個弟弟,在這件事上則以他們大哥馬首是瞻,畢竟那是大哥的家事。
做弟弟的再親,關系再好,這種事情上也不好過多的發表意見。
兩個妯娌倒是站在她們的大嫂範銘煙這邊,一來大家都是女人,女人才最能了解女人的苦。
二來範銘煙是林府主母,若得罪了她,私底下在吃穿用度上苛刻一下,這兩家子也隻能默默吞下苦水。
所以兩人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站在範銘煙這邊,一切以範銘煙的意思為主。
已外嫁的大小姐林娆,則對此保持中立的态度。
畢竟蔣靈隻是個女人,而且又已成婚生子,既搶不了她哥的家業,也奪不了她的寵愛,認與不認可有可無。
唯一讓她擔心的,便是她娘範銘煙,多年的恩愛夫妻突然憑空多了個女兒不說,而且還是在二人成親前。
也不知她娘心裡,想起這共同生活的三十幾載,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林家兩個孫少爺林凡和林庭,一個十一,一個九歲,上幾輩人的恩怨與他們無關不說,年歲還小,在府中也無啥話事權。
兩人反而因為突然間多了兩個聰明又貌美的姐姐,而暗暗期待。
小的林庭便是上次林大人帶去蔣府的,與小風七八分相似的男童。
當時他看到與自己長得那麼相像的小風和小星時,簡直吓了一大跳。
他哥哥林凡像娘,他像他爹,因而兩人隻有兩三分相像。
于是林庭一見到與自己相似的小風和小星時,忍不住就生了親近之意。
至于當事人之一的林寒軒和範銘煙,兩人私底下曾進行怎樣地溝通,或者是争論,或者是争吵,林府其他人無從得知。
隻知道在知道真相的第二日,林府主母範銘煙一如前幾日平靜地接受着兒子一家人的請安,還有各院管事的彙報,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然後,突然的,在元宵過後,範銘煙在兒子一家晚上去請安的時候,當面昏過去了。
範銘煙與林寒軒同年,五十出頭的年紀,因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四十多的樣子。
她身子骨一向硬朗,又在鄉下莊子裡陪着小産的林娆住了兩年,不大管府中事,出事前回來的時候,氣色很好。
因而這一病吓壞了林府所有人。
大夫看過後,說是始終年歲大了,情緒不宜過于起伏太大,要好好靜養。
林家人這才知道在範銘煙強顔歡笑的背後,内心裡強壓着多大的驚濤駭浪。
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起蔣靈和紀氏一家的事了。
經過了差不多兩個月的細心調養,範銘煙的病好全了。
然後,在衆人心目中賢惠大度的她,又做出了一個出人意表的決定:她要離家出走,她要一個人外出單過!
大少爺林夏帶着媳婦和兩個兒子在範銘煙門外跪了一天,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心。
老太爺尚書林大人親自出面,也說服不了自己的兒媳。
林寒軒頂着衆人的壓力,想出面讓範銘煙留下來,範銘煙冷哼一聲,當着所有人的面,重重地摔上了房門。
林氏一家子,才知道原來兩人在蔣靈事發當晚聊過一宿後,已近三個月分房而居,未曾說過一句話。
哪怕範銘煙生病期間,也拒絕林寒軒進房去看望。
在紀子期被劉夫子抓走的那幾天,範銘煙趁着林大人與林寒軒整個心思都放在尋找紀子期這個事上,通知了兒子兒媳一聲,搬出了林府。
那幾日,整個京城都在關注着術師協會紀子期的行蹤,所以關于林府發生的這等大事,竟是無人知曉。
自然的,一向有意忽略林府消息的蔣府,自然也是不知道這一消息了。
所以,當門房來報,說大小姐蔣若儀的好友範銘煙求見時,剛用完早膳的蔣靈和紀子期一齊傻了眼。
剛剛還在商量着要不要認回林家,轉過身,林家主母就找上門來了。
若說蔣靈的顧慮裡,還真是有範銘煙的原因,小輩們無法置喙長輩們的事,但範銘煙有這個權利。
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之一。
蔣靈和紀子期互看一眼後,将小星交給下人,來到了正廳。
範銘煙是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美貌婦人,面色略有些蒼白,眼角的皺紋并未有損她的美麗。
氣質高雅,飄然出塵,比起程清來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妩媚。
原本端坐着的她,在看到進來的蔣靈和紀子期二人後,放下手中的茶盞,激動地站了起來,望着蔣靈道:“你,便是若儀的女兒嗎?”
紀子期看見範銘煙的眼裡迅速蓄滿了淚,她伸出手面向蔣靈,顫聲道:“過來,讓煙姨好好看看你!”
也許是她的動作太自然,話語中的溫柔太真實,蔣靈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邊,将手遞給了她。
範銘煙眼裡含着淚,唇角帶着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蔣靈的臉,慢慢地摸過她的眉毛和鼻子,面上神色似陷入往昔。
“眉毛和鼻子最像若儀了,她一生起氣來,兩條眉毛皺在一起,像兩條打架的小蟲子,總讓我笑話她。
她高興的時候,眼睛彎彎,鼻子一聳一聳的,可愛得讓我忍不住想伸手捏兩下!”
範銘煙的手越過蔣靈的唇,緩緩撫上了她的下巴,“這下巴也像得很呢,尖尖的,帶着一點嬌氣和傲氣。
我最羨慕若儀的,就是她揚着下巴,一臉驕傲跋扈的模樣,指使着林寒軒道:‘寒軒哥哥,銘煙姐姐想吃綠豆糕,你去買點回來吧!’
我那時以為同樣高傲的他,會去幫兩個小娘子買綠豆糕,是因為我愛吃,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因為若儀要他去!”
範銘煙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懷念和幾分埋怨,轉而長歎一聲,拍拍蔣靈的手,“孩子,都是老一輩人的恩怨了,你爹雖負了我和你娘,卻并沒有負你。
他隻是欠了你,欠你幾十年的養育之恩。
隻是如今你也成親生子了,想必也不需要他的疼愛了。
可你不需要,你的孩子們需要,蔣伯父年事已高,能護得了你們多久?
你爹身子骨好,最少也還能護個十幾二十年,還有我的兒子,我也會讓他護着你的。
不光是因為你是你爹的女兒,更因為你是若儀的女兒。
所以,孩子,認了他吧!不為你,也要為了你的孩子們!”
紀子期和蔣靈均未料到,範銘煙上門來,居然是勸說蔣靈認回林寒軒為爹。
兩人想起剛門房來報的時候,說的是“蔣若儀的好友範銘煙”,而不是“林府主母範銘煙”。
蔣靈面對範銘煙的請求,一時呆住了,半晌才嗫嚅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啊,”範銘煙面上露出神往的神情,唇邊綻出若有若無的笑容,“當年發生這事的時候,我和你娘還有你爹,正是小雪這樣的年紀。
我三人從小一塊長大,因為同齡,一塊上的初級學院,又一塊上的中級學院。
因自小就熟,三個也沒太大避忌,經常在私下見面,一塊外出玩耍,踏春遊湖。
許是接觸的男子太少,加上你爹當年真是俊俏得很,風流倜傥不說,性子又張揚,聰慧也無人能及。
我也不記得從何時起,便将他放在了心上。
那時我性子比較靜,心思又細,除了這事外,幾乎所有的事,都會跟若儀說。
若儀性子外向跳脫,除了你爹外,和學院裡其他男學生也很說得來。
當時我曾擔心若儀也喜歡上林寒軒,曾偷偷問過她,有沒有心上人?
她大方道,婚姻之事,自有爹娘替她操心,她現在年歲還小,自是以玩樂為主,還反過來笑我是不是動了春心?”
範銘煙苦笑一聲:“現在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她當時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因為害羞而故意避開了這個話題,可那時候我真當了真,也或許是我下意識裡想當真吧。
前年剛過完年,我的女兒阿娆因為過年太過勞累,又因為與女婿鬧了矛盾,沒留意身子而小産了,很是傷心。
我便陪着她還有兩個外孫在鄉下莊子裡住下了,那裡空氣又好,民風淳樸,她舍不得離開,我也很喜歡,結果一住就住了兩年。
年前回來的時候,正好是你祖父帶着庭兒上門來說穿了你的身世,我才知道了你的存在。
當晚與你爹談過後,才知道了當年發生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