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嶺關,弓仁随同父親與叔叔一起來到城頭,隻是當他們看到城外的情形時,卻全都露出凝重的神色,隻見城門前方不遠處,一支贊普的儀隊出現在那裡,而在隊伍的正中,一隻白牦牛上端坐着一人,看他的衣着與相貌,的确很像早已經死去的芒松芒贊。
“哼,裝神弄鬼,我親眼看着芒松芒贊死的,怎麼可能還活着!”論欽陵看着遠處那個做贊普打扮的人也氣的一拍城牆怒道。
論欽陵和芒松芒贊自幼就相識,當初芒松芒贊活的時候,也對他極為信任,所以兩人的關系相當不錯,現在看到對方拿芒松芒贊來裝神弄鬼,他也感到十分的憤怒。
“父親,可是這個牦牛背上的人真的與芒松芒贊長的好像,如果不知内情的人,恐怕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假。”弓仁這時也十分擔憂的道。
芒松芒贊是松贊幹布的孫子,而且在位時頗為做為,在吐蕃國内擁有極大的聲望,現在對方打着芒松芒贊的旗号出現在陣前,一下子就奪得先聲,如果他們這邊依然頑抗,說不定會失了民心,到時内部也會出現問題。
“二兄,要不要我率兵殺過去,然後把這個假贊普給抓過來,到時直接吊在城頭宣布他的假身份,定然能打擊對方的士氣!”這時旁邊的贊婆也十分惱火的道。
“不可,麴薩若陰險之極,他既然敢搞出這麼一個假贊普出現在陣前,肯定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說不定背後就有一支伏兵,就等着咱們出城,到時非但人抓不回來,可能還要折損不少的人手!”論欽陵立刻搖頭拒絕道。
就在論欽陵的話音剛落,隻見城外那個假贊普就開始喊話了,剛開始因為離的遠聽不清,但緊接着假贊普下面的一個騎兵飛奔到城前高喊道:“贊普有令,命噶爾・欽陵贊卓快快出城請罪,否則定将誅盡噶爾一族!”
論欽陵是其實是尊稱,噶爾・欽陵贊卓才是論欽陵真正的名字,而當聽到下面的人直呼他的名字,這讓論欽陵也大為惱火,旁邊的贊婆更是張弓搭箭,随後一箭射中對方,不過那個騎兵倒也十分剽悍,雖然中箭但也沒有落馬,反而調轉馬頭逃了回去。
不過喊話的騎士雖然受傷,但目的卻達到了,赤嶺城頭上的将士看到論欽陵兄弟連贊普派來的人都敢射殺,雖然這個贊普真假還不知道,但依然會讓不少人心存疑慮。
“傳令下去,這個贊普是假的,真的贊普早就已經死了!”論欽陵也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變化,當下也再次怒道,說完轉身就下了城頭。
贊婆和弓仁也急忙跟上,等到下了城頭後,贊婆也再次開口道:“二兄,城外的贊普雖然是假的,但動搖咱們的軍心卻是真的,萬一……”
沒等贊婆把話說完,就被論欽陵打斷道:“我知道,不過你也别擔心,既然麴薩若敢把假贊普搬出來,那也就别怪我把水攪混了!”
論欽陵說完邁步就走,但看方向卻不是回府,這讓贊婆和弓仁也都有些驚訝,随即也再次跟了上去。
論欽陵并沒有走太遠,而是來到城門洞旁邊的一個營地,這讓贊婆和弓仁也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這個營地是戰俘營,裡面關押的都是一些戰俘,平時主要是做一些苦力活,遇到戰事時,可能還會被驅趕到戰場上做炮灰,可以說關到這裡的人幾乎不可能活着出去,所以這裡又被人稱為死人營。
“父親您來死人營做什麼?”弓仁這時好奇的緊走幾步,來到論欽陵的面前問道。
“見一個人,等下你們見到他也不可唐突,一切由我來處置!”論欽陵再次一笑道,說完就快步來到死人營的中心位置,這裡關押的都是一些重犯,平時甚至有專門的人看守。
隻見論欽陵來到一座帳篷前,不過并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袖,這才邁步走了進去,弓仁和贊婆也都跟着進到帳篷中,結果隻見這是一個十分破舊的帳篷,裡面除了一張毛氈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
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這時正坐在毛氈上,手中拿着一根樹枝,正借着帳篷破洞射進來的陽光練字,而且寫的全都是漢字,由此可知,這個人很可能是唐人。
弓仁雖然是吐蕃人,但他從小就接受正統的儒學教育,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這個男人正在寫的是“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這句話出自《論語・衛靈公》,殺身成仁這個成語也正是出自這裡。
“好字,我隻知道王兄你軍伍出身,卻沒想到竟然還寫的如此好字!”隻見論欽陵走到這個寫字的男人身邊笑道。
弓仁聽父親稱對方為“王兄”,當即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這個人肯定是唐人,之前他們與大唐多次作戰,俘虜一些唐人也很正常,隻不過對方竟然能讓自己的父親如此尊稱,想來地位應該不低。
隻見這位王兄擡頭看了論欽陵一眼,目光中卻帶着幾分戲谑的道:“噶爾将軍你不去為自己準備後事,跑來這死人營從做什麼,難道你已經猜到自己被俘後肯定也會住在這裡,所以提前來這裡給自己定個帳篷?”
“住口!”旁邊的贊婆聽到此人出言不遜,當即也怒吼一聲,甚至伸手想要拔刀殺了對方,畢竟對方區區一個戰俘,竟然敢對自己的二兄無禮,簡直就是在找死。
不過論欽陵卻攔住了暴躁的贊婆,臉上也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露出任何的怒容,反而再次淡定的一笑道:“王兄身處這死人營中,卻還能猜到我現在的處境,真是讓人感到佩服!”
看到論欽陵不生氣,王兄也終于擡頭露出詫異的表情,随後扔下手中的樹枝,拍了拍手聽灰塵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