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客廳之中,駱賓王一邊品茶一邊随手翻看着帶來的案宗,這幾年來發生的枨鬼案全都在這裡了,足足裝了一個大箱子這才送來。
相比駱賓王的淡定,大廳中另一個中年人才卻顯得有些焦躁,特别是他們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了,卻連人也沒見到,這讓他也十分不耐煩的走來走去,侍女送上來的茶水也被他一飲而盡,根本品不出任何味道。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坐一會?”駱賓王最後也被中年人的腳步聲打擾的看不下案宗,這才忍不住開口道。
“我就是個跑腿的,而且昨天又發生了枨鬼案,所有人都在忙着查找線索,我卻隻能在這裡幹等着,你說我怎麼坐得下來?”中年人卻還是來回走動的道,他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留着着一把淩亂的大胡子,兩隻牛眼裡充滿了血絲,顯然昨晚沒有睡好。
“讓你坐你就坐,這裡可是長公主府,不是你我能夠放肆的地方!”駱賓王這時也眼睛一瞪怒道,他這個主薄雖然是文官,但以前可上過戰場殺過人,所以生氣之時也頗有威儀。
看到駱賓王生氣,中年人也隻得悻悻的坐了下來,不過他還是不甘心的問道:“主薄您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譜?咱們縣衙上百名兄弟,查了幾年也沒查出什麼線索,難道他一個人就能把案子破了?”
“别拿你手下的那幫酒囊飯袋和張兄相比,人家昨天隻是看了幾下案發的現場,就推斷出兇手是個強壯的男子,而且還有同夥,最重要的是他們應該有一輛馬車,這就大大的縮小了咱們的調查範圍,比你們這幫人強太多了!”駱賓王再次白了對方一眼道。
“我……”中年人聽到這裡也為之語塞,不過随即他還是嘴硬道,“雖然縮小了調查範圍,可是整個長安城上百萬人,家裡的馬車的強壯男子簡直成千上萬,甚至還不能排除兇手住在城外的可能,這讓我們怎麼查?”
“所以我們才帶來所有案宗,等下你也要給張兄介紹一下調查的結果,這樣才能讓他找到更多的線索!”駱賓王這時也放下了手中的案宗道,這件案子已經拖的太久了,而且死的人越來越多,上頭又逼的厲害,如果他再不破案的話,恐怕他這個主薄的官職就要保不住了。
就在駱賓王的話音剛落,就聽客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隻見張縱與薛紹結伴走了進來,駱賓王也急忙站起來行禮道:“大清早就來打擾張兄的清楚,望張兄不要怪罪才是!”
“觀光兄客氣了!我昨晚睡的太晚,結果醒來時就已經日上三竿,讓觀光兄久等了!”張縱也笑着還禮,随後他也看到了大廳中神色有些不善的中年人,于是好奇的問道,“這位是……”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縣衙的不良帥周吾,枨鬼案主要就是由他來負責!”駱賓王也急忙向張縱介紹道。
唐代将主管偵緝逮捕的差役稱為不良人,因為這些差役主要是由一些以前有過惡迹的人來充當,因為隻有罪犯才最了解罪犯,相當于以毒攻毒,所以這些人被稱為不良人,而他們的頭目則被稱為不良帥,相當于明清時期的捕頭。
駱賓王介紹過周吾後,也狠狠的向他使了個眼色,對方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上前向張縱行禮道:“不良帥周吾拜見張公子!”
“不必客氣,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箱子裡就是案宗嗎?”張縱也看出這個周吾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也沒有廢話,直接進入主題道。
“不錯,不過在看案宗之前,還是讓周吾給你大概介紹一下案情,以及我們現在查到的一些線索吧。”駱賓王開口提議道。
張縱聽後也立刻點頭,随後兩人都看向周吾,隻見周吾清了清嗓子道:“最早的案件發生在三年前的上元節,因為上元節沒有宵禁,整個長安城徹底狂歡,直到第二天早上時,有人在城西的永和坊發現一具被挖掉心髒的死屍,因為城西是我們長安縣的轄區,所以這個案子就一直由我們來主辦……”
随着周吾的講述,張縱也對枨鬼案有了一個清晰的了解,自從三年前的上元節發生了第一起挖心殺人案後,短短一年竟然死了九個人,而且這九個人全都是男性,心髒全都被兇手帶走,因為這種殺人手法酷似傳說中的枨鬼,所以案子就被稱為枨鬼案。
不過在兇手殺了九個人後,卻忽然沉寂了下來,一直到年底都沒有再犯案,本來縣衙都以為這樁案子要做為懸案處理了,可是沒想到第二年枨鬼案再現,而且這次死的是九個女人,同樣少了心髒。
“今年也就是第三年了,死者再次變成了男人,而且從過年以來,已經死了八個了,也就是說,隻要兇手再殺一個,他應該就會停手,再想找到線索就難了,說不定隻能等到下一年他再次犯案了!”周吾最後也有些痛心疾首的道,他已經追查這個案子三年了,但卻連兇手的毛都沒有抓住一根。
張縱聽後也大皺眉頭,據他所知,連環殺手都有特定的殺人目标,一般不會更改,但這個枨鬼案的兇手卻有些不尋常,竟然先殺九男再殺九女,現在又變成了殺男人,唯一沒變的就是“九”這個數字,難道說九對他有特殊的意義?
接下來周吾又介紹了一下他們這幾年的調查結果,不過很顯然,他們雖然查了三年,但得到有用的線索卻是少之又少,甚至之前他們都沒有确定兇手有沒有同夥,還是張縱昨天的推理确定了同夥這件事。
等到周吾說完,張縱這才拿起箱子裡的卷宗看了起來,而且他是從第一件案子看起,因為一般來說,連環殺人案的第一件案子都十分特殊,而且兇手是第一次犯案,也更容易留下線索。
唐代的案宗不像後世那麼詳細,上面隻記載了受害人的一些信息,包括仵作驗屍的結果,以及一些兇案現場的情況等等,隻是這些記錄中并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咦?這個是……”不過就在這時,張縱忽然驚訝的輕叫一聲,因為他看到了案宗中的一條記錄,而且還附上了圖形。
這是一張符篆的圖形,張縱對道家沒有太多研究,自然也看不出這張符篆是幹什麼的,不過他看不懂沒關系,案宗上記錄了這張符篆的作用。
“超度符,可以讓橫死之人的魂魄化去怨恨,從而脫離地獄苦難!”張縱輕聲的将符篆的作用念了出來道。
“沒錯,這個超度符也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每個受害者的腦門上都被貼了這道符篆,我們也曾經查過京城的各大道觀,希望可以找到畫符的人,但卻一無所獲,估計這道符篆是兇手自己畫的。”駱賓王聽到張縱的話也立刻解釋道。
“原來如此,昨天我見到屍體時,就發現他的額頭似乎有東西,隻是當時沒時間細看,想來應該就是這個所謂的超度符了。”張縱聽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随後他又翻看了一下其它的案件,果然每個死者頭上都被貼上了超度符。
“那你們現在查清楚兇殺人的原因,以及他為什麼要拿走死者的心髒嗎?”張縱忽然向周吾開口問道。
“剛開始我們懷疑是仇殺,畢竟一般人就算殺人,也不會用挖心這種手段,可是後來我們發現,死者間并沒有什麼聯系,更沒有共同的仇人,所以我們懷疑兇手是随機殺人,而之所以取走心髒,我們懷疑這與一些邪術有關,比如以人心煉藥之類的。”周吾再次回答道。
張縱聽後點了點頭,這倒是與他想的差不多,當然也不排除對方心理變态,所以拿走受害者的心髒做為收藏,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那個超度符很有問題。
“其實在我看來,這個兇手的本意也許并不想殺人!”隻見張縱考慮了片刻,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他都殺了那麼多人了,你竟然說他不想殺人?”周吾聽到張縱的話也一下子暴怒道,他本來就覺得張縱不靠譜,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說出如此荒謬的話。
“周吾不得無禮!”駱賓王當即對周吾呵斥道,不過他看向張縱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懷疑,畢竟張縱的話也實在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