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夏天買了一大堆煙花與夏真坐在院子裡一根接着一根的放,這些日子夏真或許感受到府中的變化,越來越有種少年老成的味道,變得不太愛說話,今日終于又顯露了少年心性。
經過幾天的尴尬之後夏天與夏可道又相處如初,隻是隐隐的多了幾分客氣。夏天有時也會想,夏可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夏天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哪怕她是一個異世的靈魂,對夏可道這樣的行為也能理解,但當她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對夏可道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的。
全然沒了當初隻是作為夏可道孫子時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回想起當初剛來京城時在品茗閣内為夏可道辯解時的那氣勢,夏天隻覺得諷刺。
一個人的身份發生變化之後,心态也會随之發生變化。夏天盡量的在内心安慰自己,若當初自己是夏可道,也未必比夏可道做得好。
當然假設隻能是假設,人總是在心裡将自己想成理想中的自己,然而許多時候未必經得住現實的考驗。
正如夏天在心中已經很清楚她與李嘯炎絕無半分可能,早在從皇宮出來後便決定不再對此抱有任何念想,隻是陪他走一程,僅次而已。
夏天覺得自己從來就是一個灑脫之人,在上一世便是如此,如今兩世為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然而此進的他望着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時炸開的煙花,聽着夏真歡快的笑聲,夏天突然就想到了李嘯炎,此時的李嘯炎應該是比較孤獨的吧。
夏天終究做不到理想中的自己,前世的記憶與今生早就糾纏在一起,李嘯炎總是毫無預警的闖入她的心扉。
“人與人的相遇,不是要債的,便是還債的。”
在熱鬧的爆竹聲中,夏天想起李嘯炎,覺得分外孤獨。
“大公子,二公子,晚膳準備好了!”管家東叔的喊聲将夏天拉回了現實,夏真意猶未盡的又放了一根煙花才與夏天一起到大廳裡去。
夏府加仆人一起也不過二十人,夏可道在府中也不似在朝中那般诙諧,更像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
衆人說了幾句祝願的話,便匆匆吃完各自離去了。夏可道似是也覺得孤獨,将夏天、夏真留了下來。
暖黃的燈光下,爺孫三人,茶壺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倒也有些溫馨。
夏天将沏好的茶遞給夏可道,夏可道卻是推辭到
“這樣的日子,豈能無酒。”
說罷,自斟一杯,夏天也不攔,仍是低頭笑着沏茶。
夏可道喝了幾杯後,話匣子便打開了,講一些他都快遺忘了的故事。講他當年如何被人排擠,後來遇到反叛大玄朝的朱景,再如何慢慢的被重用。
近半個世紀的歲月在夏可道嘴中淌淌流出,或許是酒喝多了,或許是有些事年歲已太久遠,又或許是夏可道老了,好些地方夏天都未聽明白。
夏天和夏真都是安分的坐在一旁,從不打斷,他們明白不明白并不重要,夏可道心中應該是清楚的。
夏可道講得如癡如醉,夏天和夏真也聽得津津有味。
隻是當夏可道講到他打開金陵城門,将瑞帝迎進皇宮時,夏天終于忍不住了問了一句
“爺爺,你這樣做,心中對周武帝可有愧疚?”
“那有什麼辦法,那個時候中原不能再有戰火了,為了天下蒼生,隻能對不起他了。”夏可道含糊的說到。
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勢必要犧牲少數人的利益的,這是恒固不變的真理。
“爺爺說得極是,天下穩定,便是天下蒼生之福。如今皇上所做的可是為了天下穩定,可能咱們夏家也會被犧牲掉了。爺爺,你可願為天下蒼生犧牲?”
夏天追問道,她承認她這句話多多少少帶了點怨氣的。
“不服,我不服。我為天下蒼生做了那麼多,為何沒有好報!再者,又有誰真正願意犧牲自己,來拯救天下蒼生,都是騙人的,都隻不過是為了活命,為了使自己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夏老頭做到這地步,已經不錯了。”
夏可道呵呵的說道。
“自然是有的。”
道理是道理,可是臨到自己頭上了,終是不甘,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但總有些人是不一樣的。不管在哪個時候,華夏民族向來都是生命力極強的,每逢亂世必有英雄出,周武帝算一個,客觀的來講瑞帝也算一個。
夏天雖然對瑞帝有些成見,但她還是相信瑞帝當初并不是單單為了自己的利益。
然而在夏天看來,最配英雄稱号的是那些了為民族利益甯死不屈,甘願犧牲自己的人,或許許多人并不知名,但是曆史怎能少了他們。
那些人自然不是夏可道這類人可以比的,夏天也許自己做不到,甚至連夏可道都有可能不如,但是對那些人,她永遠心懷敬意。
夏可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又繼續講他的故事,夏天和夏真又繼續聽,期間聽到關鍵處,夏天忍不住用手蘸着着茶水在案幾上寫寫畫畫,看着案幾上的字出現,然後又消失。
夏真見有趣,也學着夏天的樣子。
夏可道的故事講完時,那壺茶水也被夏天和夏真用完。
半個世紀的煙雲,滄海桑田,卻猶如昨天,濃縮在一壺茶水中,千秋大業不過一壺茶而已。
人生短短的幾十年,在浩瀚的時空間,有許多人默默的出生然後又默默的死去,不曾在時間的長河中掀起半點浪花,連那一支煙花都不如。
将夏可道和夏真安頓好之後,夏天回到房中,久久不成眠,隻覺得兇中憋着一口悶氣。索性起身換上衣服,抱着上次從無邪館拿回的琴,從後牆悄然躍出。
借着點點星光,夏天一人獨自走在街道上,天時已晚,又是一個家人團聚的日子,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不一會來了離夏府不遠的一個湖邊,湖水清澈,湖底原本脆綠的水草在零碎的星光下如星空中的烏雲般在水底随着微風蕩來蕩去,周圍的掉光了葉子的老樹光秃秃的立在那裡。
夏天将盤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腿上便彈湊了起來,琴聲如夏天的此時的心聲一樣,傾斜而出,像一個飽盡世事的老人的喃喃底語,滄桑有餘,灑脫不足。
一曲畢,夏天兇中的郁氣稍稍減輕了些,已是子時,守歲的爆竹聲又連綿的響起,夏天想去以往在金陵城中的除夕夜,又想起未來可能遇到的困難,不由得感歎到
“真想活在舊時光裡!”
話音剛落,卻聽到身後一聲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