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帝回到宮中,并沒有馬上召見臣子,而是回禦書房将這一兩月的奏書挑着看了一些,便準備去永壽宮。
剛一出大殿,隻見趙貴妃散發默默的跪在殿外,形容憔悴,見到瑞帝出來,原本呆滞的眼神終于有了絲亮光,跪行向前說道:“皇上,嘯風一時糊塗,望皇上饒他一命。”
瑞帝見以往豐潤的趙貴妃兩月不見,瘦得快脫形,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心生憐憫,可是一聽到她說三皇子李嘯風,肝火隻冒,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一時糊塗!花了一年時間與外敵勾結來殺自己的父親,也是一時糊塗!”
“求皇上饒他一命,這一切都是妾的主意,嘯風也是被妾所逼的,都是妾的錯,皇上要殺就殺妾吧。”
趙貴妃跪在瑞帝腳下哭道,從她得知她的兒子真造反的那天起,趙貴妃就知道辯無可辯,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将罪責承擔起來,自己能替自己的兒子去死,如果不能,她也是不想活了。
瑞帝看着腳下的趙貴妃默然不語。
“是真的,是臣妾不安本分,想憑子而貴。以前,皇上寵幸小五和他母妃孫貴妃,妾心生妒忌……”
“夠了!”瑞帝不等趙貴妃将話說話,就粗暴的打斷,這件事被他視為他今生所做的最為愚蠢的事情。
當時做為一個意氣風發的皇帝,竟然被一個婦人所騙,這對瑞帝來講真真是奇恥大辱,就算是錯的,也隻能是對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太子生母陳貴妃一直冷淡,而對面前後來一直後悔心存不安的可憐女人趙貴妃則是很是寵幸。
在瑞帝的眼中,趙貴妃一直都是可憐的,因為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初連那個侍衛也不是她收買的,整個事件中,趙貴妃與瑞帝一樣,都是被利用的人。
趙貴妃被瑞帝突如其來的呵斥吓住了,若是以往她定然不敢再出聲,可是事關她唯一的兒子,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哭倒在瑞帝的腳下,不停祈求瑞帝。
“嘯風不僅是你的兒子,也是朕的兒子,朕自有分寸。你先回去漱洗一翻,過幾日朕準你出宮去見他。”
瑞帝的語氣有幾分憐憫,隐隐的也有幾分無奈。
正在求饒的趙貴妃,猛然聽到瑞帝的這句話,欣喜若狂,而後又有些迷茫的看向瑞帝,生怕自己會錯意的,隻到見到瑞帝點了點頭,才不停謝恩。
或許之前已經耗盡了趙貴妃的所有力氣,謝恩之後的趙貴妃再也沒有半點力氣起身,瑞帝将她拉起身來,吩咐左右宮女将她送回朝霞宮,方才向永壽宮走去。
周皇後自從受到幾個皇子不約而同的排擠之後,很是警覺的回歸了她以前不問朝事的狀态,心中到底意難平,自得到瑞帝回京的消息,心中千回百轉,無數句要與瑞帝說的話紛紛從腦海中冒出。
可是陡然見到瑞帝,腦海卻是一片空百,千言萬語皆哽咽在喉,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圈慢慢的變紅,連行禮也忘了。
“此番多虧了皇後。”瑞帝剛剛被趙貴已一陣哭鬧擾得有些心煩,這時見周皇後像是要哭趕緊一把拉過周皇後的手,輕拍着說道。
周皇後方才回過神了,見瑞帝目光溫柔,剛剛萬種情緒瞬間化為喜,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笑着說道“為了皇上,臣妾做什麼都願意。”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動不動就落淚。”瑞帝伸手去幫周皇後拭淚,頭皮卻是有點發麻。
周皇後這才驚覺自己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布滿臉頰,她慌忙擡手胡亂的去抹,卻不想越抹越多,終不再與淚水做鬥争,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臣妾見到皇上才敢哭。”
“是誰讓皇後受委屈了,說出來,朕給你出氣!”瑞帝見周皇後突然情緒奔潰,有些愕然,而後才用玩笑的語氣問道。
“沒有,或許是臣妾這些日子有些累,又擔心皇上安危,這陡然見到皇上,一時失态,還望皇上恕罪。”周皇後被瑞帝一句話逗得破涕為笑,趕緊又抹了抹眼淚。
“嘯雲和嘯炎的事朕聽說了,這兩孩子也太任性了,皇後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朕定當好好教訓他們倆!”瑞帝說道。
“妾又不要做那呂後,哪會與他們計較,更何況他們也沒說錯什麼。隻是這兩孩子年紀尚少,血氣方剛,難免被美色所迷,妾隻是擔心他們為美色所誤。”
周皇後聽了瑞帝隻用‘任性’來為李嘯雲和李嘯炎定性,便知道對于她是‘外人’這一說,瑞帝是沒有任何意見的,便馬上說道。
做呂後苦全吃了,累全受了,最後卻落得狠毒的罵名,周皇後一心的願望隻不過是想守着瑞帝這麼一個男人,其餘的什麼都不在乎。
“哎,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讓朕心累,你說他們以前多好,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瑞帝見周皇後提起幾個皇子,頓時心累還有一比不易覺察的恐懼。
瑞帝一直在避免那谶語的發生,可是最終卻是一步一步的向那谶語預言的路上走。想到這裡,他又猛然想起一事,他直起身子問道
“老四怎麼突然就好了,這段時間可有特别的事發生?”
周皇後見瑞帝問起李嘯炎,想了想才說道:“據說是在他王府受圍攻的時候受了傷,醒來後就突然好了。至于特别的事,不知道皇上是指哪方面的。”
“你說老四有沒可能早知道朕的計劃,甚至朕在此次出巡的過程中,也有人與他通消息。”瑞帝問道。
在泰安的時候,他直接甩開了回京的車隊,從水路到了密雲,一路行事隐密,每個人都在他的視線内,按理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可是瑞帝的直覺告訴他,他的行蹤李嘯炎應該知道。
若不然,李嘯炎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清醒過來,除非李嘯炎知道他突然想明白李嘯炎在裝傻。
瑞帝原本對李嘯炎的傻半信半疑,隻到那天,瑞帝與無慧和尚等人在甲闆上曬太陽。突然間遠離了權力的中心,在茫茫的海上漂泊的瑞帝,覺得無限舒展自在,想起自己戎馬半生,卻從未像現在這樣舒服過,竟在在那麼一瞬間有了隐市的念頭。
“老和尚,朕以後也随你修行,如何!”當瑞帝被廣闊湛藍的大海所沉迷的時候,這句話沖口而出。
“皇上,您可别吓老和尚。這盛世的和尚,亂世的道士。沒您就沒這盛世,您不當皇帝,老和尚也無處安身了。”
無慧老和尚愣了下,趕緊說道。
瑞帝聽了無慧老和尚的話,并沒有自豪之情反而臉色陡變,他馬上厲聲問道:“你是說朕的天下隻能興盛朕這一代?”
無慧老尚見瑞帝陡然變色,就知道自己失言,馬上說道“請皇上恕罪,老和尚失言,老和尚隻是有感于皇上對天下百姓再造之恩。這大瑞的江山,定會越來越昌盛。”
瑞帝緊盯着無慧老和尚,仿佛在判斷無慧所言是否是真的。
“老和尚我雖然看不遠,但是有一人能看到。那白雲先生能夠潇灑隐去,自是證明皇上的江山是越來越昌盛的。”
無慧老和尚說道。
瑞帝這才松了一口氣,又覺自己反應過度,兀自笑了兩聲說道“朕的幾個兒子,小的不說,那幾個成年的,不是太過柔弱,就是傻了,還有一個竟然造反。朕是不放心他們啊。”
無慧老和尚隻能笑而不語。
“朕也是幸勞命,朕的幾個兒子中就老三和老四會打仗,朕本想着他們将來為朕平定蜀州,可是一個反了,一個傻了。”瑞帝常常的歎息一聲說道。
“皇上不必憂心,傻人有傻福,四殿下雖然傻了,但更容易滿足,對皇上對他來說也未必不是好事。”
瑞帝本是自言自語的感歎一翻,沒想到一直沉默的典清突然将話接了起來。
容易滿足!
小孩确實是很容易滿足,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用一顆糖哄住,然而李嘯炎并非是這樣,就算是傻了,仍然保持了他一貫不達目的勢不罷休的性格,而且也不好哄。
在電光火石間,瑞帝便明白了典清話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