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不着這樣子,若是嫌棄我的身份,我現在就去回舅舅,說我不願意。”
正當周夢疑惑那個女子是誰的時候,那女子突然開口說話,這聲音卻是極熟悉的,吓的周夢趕緊收回自己的眼光,低頭喝茶。
周夢是如何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白小今,更沒想到曾經張揚跋扈的白小今也會看着溫順。
“小爵爺,鐵戈哪敢嫌棄您的身份,隻是鐵戈身份卑微,怕辱沒了您。”周夢正失神間,又聽到遊鐵戈低低的聲音。
“你還說沒有?你怎麼卑微了,你怎麼說也是我大瑞衛國公的兒子,貴為公侯之子,哪裡就卑微了。”白小今的聲音裡都帶着哭腔了。
“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遊鐵戈沖口而出,随後又覺得失言,趕緊解釋道:“我是說皇上聖恩,我們家原本什麼也不是,可不比那些書香世家,多虧皇上隆恩才有了今日,已很是知足了,不敢有更多的奢望。我又何德何能,敢攀附小爵爺您,所以才覺得惶恐。”
白小今見遊鐵戈如此惶恐,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這麼小心幹嗎,舅舅又不在這裡,我又沒那麼可怕。”
遊鐵戈聽了白小今的話下意識的瞧了瞧她,又撇了撇嘴。
“你這是什麼表情,以前是我不懂事,我都跟你說對不起了,你還要怎麼樣。”白小今見遊鐵戈有些不屑又有些無奈的神情,又有些生氣了。
“不敢,不敢。以前的事都是鐵戈的錯,是鐵戈沖撞了小爵爺。”遊鐵戈趕緊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小爵爺小爵爺的叫了,我,我有名字的。”白小今說道最後臉又不自覺的紅了。
“不敢,不敢。”遊鐵戈仍然低着頭說道。
“你!你跟我說了半晌的話連正眼都不瞧我,我長的很醜嗎?”
“沒有,沒有。”遊鐵戈的頭仍然低着。
“說來說去,還是你嫌棄我這身份,我就算再差也比那個契丹國的妓女強。”白小今終是被遊鐵戈的态度激怒了說道。
隻是一說完,就見遊鐵戈的臉色暗了下去,也不再搭她的話,隻是低着頭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你......你......,我......,我剛才隻是氣急了,不是有心的。”白小今見遊鐵戈的臉沉了下去,一言不發,心中有些懊惱。
遊鐵戈仍然不接白小今的話,臉由青變紅,握着茶杯的手越來越緊,似乎要将茶杯扭碎。
白小今見遊鐵戈如此情形,心中又怕又惱說道“你說話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自然隻是配像她那樣的女人,哪裡配得上小爵爺您。”遊鐵戈冷聲說道,以往白小今對他的種種鄙視又躍上心頭。
“你說的正是,你本爵爺豈是你這樣的蠢木頭配得上的,我現在就進宮跟舅舅說去。”
白小今到底是嬌養慣了的,哪曾低聲下氣過,剛剛對遊鐵戈那樣已是不容易了,不想遊鐵戈竟然還不領情,于是說完騰的起身就走了。
遊鐵戈本是奉瑞帝之命而來的,見白小今一人離去,愣了下,也無奈的遠遠的跟着白小今,生怕白小今一氣之下又惹出什麼禍來。
周夢見兩人都走了,方才擡起頭來,又大口的喝了碗茶。
“真沒想到這小爵爺竟真的喜歡遊校尉了。”默兒吐了吐舌說道。
周夢瞧了瞧默兒說道:“原來你還會有這樣可愛的表情。”
默兒聞言,急忙伸手捂自己的嘴。
周夢看着默兒這樣子,不禁笑了笑。
“姑娘,你可千萬别告訴皇後。默兒隻是太驚奇了,以前小爵爺不知到多讨厭遊校尉了,宮中的人都知道的。”
默兒說完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以為我像你,有那麼多閑功夫記别人的一言一行。”周夢瞧了眼默兒說道。
默兒聞言,立馬垂頭,又恢複了以往的那謹慎溫順的模樣。
周夢見狀,又有些不忍,歎聲說道:“這有什麼好奇的,注定了會在一起的,姻緣到了自然會在一起,注定了不會在一起的,哪怕是重演千百次,時間到了終究會分離。”
“姑娘,您沒事吧。”默兒見周夢說完這句話,滿臉掩不住的落寞與悲戚,頭也越來越垂,趕緊問道。
“沒事,隻是越來越信命了。”周夢強笑了一聲說道,手一直捂着兇。
典雅是她來到這世上的第一個朋友,也經曆了生死,結果隻是幾年時間不見,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默契,剛剛她們兩人分明努力的想留住這段情誼,結果卻是越來越尴尬。
尴尬的讓周夢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典雅。
剛來到這世上時相交的朋友,還有認的家人,到現在一個一個的不管她願不願意,全都與她沒了關系。
而白小今和遊鐵戈,兩個先前相互厭惡的人,隻需命運之手輕輕的一抖,兩人之間竟然起了條紅線。
周夢想到命運,心中的恐懼又不停的向上冒,隻堵在她兇口,大氣不能出。
默兒見周夢突然氣悶,慌忙站起來幫她順氣,隻到周夢用力的咳嗽了幾聲,方才順過氣來。
“周姑娘,你要去哪裡?”默兒見周夢順過氣來,站起身便向外走,趕緊問道。
“去找一個人。”周夢說道。
“找什麼人。”默兒問道。
“一個會算命的人。”周夢答道,她現在滿腦子的都在想着她最終的命運,而能夠給她答案的似乎隻有那個蔡元明了。
“姑娘還是不要去了。”默兒聞言一把扯住周夢的胳膊說道。
“我隻是找個人算命,又不是做什麼壞事。”
周夢一邊摔胳膊,一邊說道。
默兒仍然緊緊的扯住周夢的胳膊不放,說道:“姑娘就算是可憐默兒,還是不要去了。”
周夢見默兒說完就靜靜的看着她,心中一個激靈,複又坐下,又自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完,方才說道“剛剛多謝了。”
真正的神秘學永遠是掌握在皇族的手中的,敢望氣的也隻有欽天監的人了,所以民間算命的大多都是混口飯吃的。
真正厲害的人,要不為皇族效力,要不就如那白雲先生一樣大隐。
普通人找個算命先生算命自然沒錯,可是周夢這樣的身份,若是私下去找有些本事的蔡元明這個蜀州來的使者去算命,這被瑞帝知道,多少張嘴都說不清了。
“姑娘若真是謝我,那以後也不要再碰什麼’易’書了,您安靜些,默兒的日子也好過些。”默兒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安靜,可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周夢無奈的說道。
自從那日聽了蔡元明關于命運的言論,周夢便無端的陷入了焦慮之中,雖然她意識這種狀态最終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然而她根本無法控制住那種從心底滲出來的恐懼和不安。
所以哪怕是現在,周夢即使是明白了不能去找蔡元明去要個答案,可是她敢肯定若不是有默兒跟着,她一定會忍不住去找蔡元明的。
或是因為心誠所緻,又或許是老天覺得周夢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周夢突然發現蔡元明竟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周夢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沒錯,真的是那個蔡元明。
默兒猛然間發現一個男子不知何時坐到了周夢對面,心中大駭,猛的站了起來,卻聽周夢用近乎谄媚的聲音說道“師兄,你怎麼在這裡!”
默兒一聽,更加驚駭,拉着周夢說道:“姑娘,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吧。”
“還早呢,姑姑說了今兒可晚些回的。”周夢笑着說道。
默兒見周夢如此說,知道是攔不住的了,隻得無奈的坐回原位,用警惕的眼神看了眼蔡元明。
蔡元明見狀又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而後才說道:“你們的皇上不理我,我便就來找你了。”
“師兄,你是算準了我會在這裡的。”周夢的眼神發亮。
“雕蟲小技而已,也沒特别準。”蔡元明說道。
“師兄過謙了,師兄幫可否幫我算算。”周夢說道。
“你需要算什麼!”蔡元明瞪着眼睛看周夢。
“算我是不是注定會死。”周夢說道。
“這個不用算,你注定會死的。”蔡元明擺了擺手說道。
周夢聞言,一時間臉上血色全無,身子直向下墜,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你胡說!”
“胡說?我怎麼胡說了?這人不都是注定了要死的,這還用算。”蔡元明說完又大笑起來。
連一旁的默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夢的臉頓時脹的通紅。
“小師妹就這心性,還是不要找人算命的好。若是遇上那些騙錢的,好命也會被人算成壞命的。”
蔡元明笑着說道。
“師兄以為我喜歡算。”周夢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很委屈,眼淚隻差掉下來。
“這好命也從來不是算出來的,是修出來的。小師妹如此焦躁,找認算命不被人騙銀子算是有幸了,當務之急修心才是正經的。”
蔡元明見周夢如此,方才正色說道。
“師兄你不會騙我銀子,你幫我算算我是不是應該現在把自己嫁了。”周夢忍住眼淚說道,語氣滿是焦躁還有哀求。
蔡元明愣了下方才笑道“小師妹果然與衆不同,别的女孩兒說到婚嫁都羞于出口,你倒是遇人就問。”
周夢聞言又氣又窘。
“應不應該,你自己心中清楚,又何苦來問我。”蔡元明正色說道。
“我若知道,又何苦如此。”周夢說道。
“有的時候,人總是因急于從一個火坑中跳出,從而盲目的跳入另一個火坑。”蔡元明想了想說道。
“那就是不嫁了。”周夢說道。
“若不是姓李的,還不妨。”蔡元明笑道。
“誰說要嫁姓李的了。”周夢沖口而出。
“這樣最好,不管怎麼樣,以師妹的身份,姓李的皆不是你的良緣,就算免強為之,師妹也怕是良心難安。”
蔡元明話音剛落,就見周夢腦袋又慢慢的向下垂。
“最重要的還是師妹的性情不适合,皇家子弟向來重江山社稷,有國便無家,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他們的眼中也隻能容得下江山了,師妹又何苦去尋那份冷清呢。”
蔡元明見周夢情緒不佳,馬上又接着安慰道。
周夢雖然理智告訴自己早應該斷了念想,然而偶爾也會控制不住自己做下夢,所以她一直在逃避剛剛蔡元明所說,現在蔡元明很是明确的說了出來,她仍然免不了難受。
“師妹若是能嫁個普通人,當是個不錯的選擇。隻是時機未到。”蔡元明見狀歎聲說道,而後想了想又繼續勸道
“師妹當務之急,當時修心,否則你做任何決定都是錯誤的。你現在這樣子,心中又有不甘,嫁誰都是錯,最後少不得害人害己。”
“與其如此,不若修心,若心修好了,方能明辨是非,能明辨是非,方能不惑,不惑方能做出正确的抉擇,也用不着巴巴的找人算命了。”
蔡元明說的語重心長。
“師兄不幫我算就罷了,何必扯什麼修心。我指不定哪天就死了,還修什麼心。”
周夢此時哪裡聽得進去蔡元明的話,愈發煩躁的說道。
“心安,身自安。師妹若将這心修好了,身自然就安定了。”蔡元明說道。
“哼,師兄盡說些迂腐之言。身不安,心如何能安?我還沒曾見過命都沒了,還能氣定神閑的。倉禀實而知禮節,未曾聽言居不安而能樂的。”
周夢冷笑着說道。
“怎生沒有?孔聖人一生颠沛流離,被人形容為喪家之犬,仍然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顔子身居陋室,不改其樂,難道師妹不曾聽說過?”
蔡元明笑着說道。
“你,你這說的都是聖人,這修心若是這麼容易的,聖人都是這麼容易當的,那可真是滿大街的聖人了。”
周夢被蔡元明一句話将住,隻覺得委屈,忍淚說道。
“倉禀實而知禮節,是對一般人而言的。但人生在世總得對自己有些要求,更何況師妹你呢。師妹你聰明有餘,隻是靜氣不足。水動而濁靜而輕,人也如此,隻有靜方能不惑,體會到這世間萬物的規律,又何需找人算命。師妹你都不試下,又如何知道自己修不成正果。”
蔡元明說的苦口婆心。
“師兄定然是修了的,可有修成正果。可有不惑,可能随時随地的做出正确的抉擇。”周夢反問道。
蔡元明聞言,愣了下方又笑道:“修行是一輩子的事,孔聖人也隻到七十才能夠随心所欲不逾矩。”
周夢聞言正要說話卻又聽到蔡元明繼續說道:“雖然我沒有修成正果,但是至少我現在可比師妹你快樂多了,也沒有到處找人算命。”
蔡元明說完又大笑了起來。
周夢聞言,狠狠的盯了蔡元明一眼卻也無話可說。
“既然你稱我一聲師兄,我可就得對得起這聲師兄,你可别怪師兄說話直率。像你現在這樣焦躁不安,每天處在恐懼、掙紮、憤怒之中,皆是因為内心不夠強大。隻有内心不夠強大的人,才會遇事焦躁,隻想着求神問佛。”蔡元明笑道。
“師兄先前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修不修心也是注定的,師兄有沒有算我會不會修心,又會不會修成正果。”
周夢賭氣說道,蔡元明說的确實,她的内心确實不夠強大,遇事便會被各種負面的情緒圍堵。
“哈哈,莊子曾言‘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笃于時也;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束于教也’,大多數人的命運之所以很難改變,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跳出他所在時間與空間姻緣圈,但師妹你可不一樣。”
“師妹不拘于時間,也未拘于空間,又不束于教,師妹的命運隻取決于你自己。”
蔡元明笑着說道。
“是嗎,我差點就忘了我是特别的一個。”周夢聽了蔡元明的話,終于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些信心,面色和緩了些,而後又突然想起什麼,防備的看了蔡元明一眼。
蔡元明笑了笑說道“家師讓我向師妹問好。”
“即是我命由我,那我也可活得随心所欲了。”周夢想了想說道,心中也在想居然自己是特别的那一個,也應該會被上天厚愛吧。
“師妹雖然有時能夠不拘于時不拘于虛,可師妹你可别忘了,天下萬物都生在大道之中,自然就道的約束。我來之前,家師讓讓我送你一句話‘所有妄想改變大道發展規律的人,最終必然會被大道所吞噬。’”
蔡元明正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