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間,瑞帝的車隊已在不知不覺間入了泰安裡,城中的百姓夾道相迎,‘皇上’‘萬歲’之音不絕于耳。
泰安因泰山得名,老百姓見皇帝的機會雖然比其他地方的要多一些,也隻是多一些而已,更何況以往皇帝駕臨,都是要清道的。
而今次,并沒有。若有生之年見到皇帝的車駕,還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有的太過激動,當場暈了過去。
瑞帝在車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又不露聲色的看了眼田華文。
田華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說道:“泰安如今民風純樸,還請皇上放心。泰安百姓一直感戴聖上的恩德,所以臣才放肆了一回,還望聖上恕罪。”
瑞帝揮了揮手,說道:“田卿何罪之有,朕聽這聲音甚是親切,朕也好久沒有聽到這種真摯、純樸的聲音了。那些誠惶誠恐的聲音朕已經聽膩了。”
田華文隻得苦笑,不誠惶誠恐皇上您覺得銳氣太盛,這會兒您又覺得聽膩了。
田華文正在腹诽着,卻見瑞帝一個健步的起身向外垮了出去,然後馬車就陡然停住了,外面驚呼聲一片。
‘皇上’‘萬歲’的聲音更大了,甚至還有哽咽之音。
田華文這才反應過來,瑞帝竟然跳下了馬車,和沿街的百姓交談了起來,頓時吓得一身冷汗,趕緊跟了出去,這要是出了什麼纰漏,别說升官了,能保命就不錯了。
這皇帝,怎麼也這麼任性!
田華文跟着出馬車時,隻見瑞帝已經走到人群中去了,雖然瑞帝連聲說免禮,街邊的百姓還是跪倒了一片又一片,有反應慢的人還在繼續向下跪。
瑞帝這一舉動,徹底的将泰安的百姓搞懵了,本來能夠見到皇帝的車駕便已經夠興奮的了,沒想到還能見到皇帝本人,能夠見到皇帝本人就已經夠興奮的了,沒想到皇帝還在和藹可親的同他們講話!
瑞帝的侍衛也是懵了突然間皇帝就離開了龍辇,然後将自己暴露在這麼多人中間,這要是遇到刺客……
侍衛們本能的向瑞帝身邊湧來,卻見瑞帝的手随意的向後面揮了揮,就這一揮手,那些侍衛就像釘子一樣定在那裡,原地不動。
瑞帝身邊陪着的,隻有張公公一人。
好一陣混亂之後,方才有幾個膽大的百姓,擠到瑞帝身前,與他攀談。
也隻不過是一些去年收成如何,家裡有幾口人,甚至是吃了飯沒,吃得什麼之類的無聊的話題,但是交談的雙方都很激動,不時的爆發出大笑之聲。
“你們的皇帝向來都是這麼自信!”
遠處一座不起眼的茶樓的窗邊兩個對坐的中年人看着瑞帝與百姓交談的熱鬧景況,不帶任何情緒的很是客觀的說道。
話音一落,對面那個帶着鬥笠的人猛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有些猶豫的說道“他從來都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咱們想做什麼,他定然知道,卻還這樣大張旗鼓的來了。他也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如咱們……”
“我看是典兄在他身邊待時間長了,被他訓成了一隻貓吧。”
張正一将自己的眼神從街道上的熱鬧場景中收了回來,用略帶蔑視的語氣說道。
後者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然後又松開,笑了笑說道:“至少我還活着,許多看低他的人都死了,我不想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員。”
“本尊知道他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可是這又如何。本尊不想再等了,一天都不想等了。本尊已經謀劃了十多年,眼看着他越來越強大,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要等到揮兵伐蜀了。本尊怕錯過了這個機會,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張正一沉聲說道,雖然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典清還是感受到了他那起伏不定的情緒。
因為,這是張正一最想說的一句話,他做夢都想結束這一切,他感到十幾年的等待快要将他曾經的勇氣耗光。
時間是最耗人的,它能讓人忘記自己曾經的夢想,曾經的誓言,曾經的自己……
“他可是最擅長等待的,天師如此已是落了下乘。”典清淡淡的說道,仿佛是在故意刺激張正一,以後剛剛他對自己的輕視。
“哼哼,他最擅長等待?我看他與本尊一樣,做夢就想把此事了結了吧。他不是聾子,不是瞎子,為什麼還要來?”
“把他自己的命,把他兒子的命,把他看得比命還重的天下都押了上來,仍然要來?他下的賭注可比本尊要大得多,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不來,時間終是站在他那一邊的,可是他還是來了。”
“人人都道他謹慎,可本尊覺得他才是最瘋狂的賭徒,隻要籌碼夠大,他一定會賭。當年他攻破後晉之後,為了那燕雲十六州,竟然以疲憊之師去攻打契丹人,若不是他運氣好,生了個好兒子,他早就全軍覆滅了。”
張正一說到這裡,停頓了,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瑞帝上一次的豪賭賭赢了,然後獲利無數,若不是拿到燕雲十六州,瑞國就不會有這麼長時間的安甯。
“所以這一次本尊早就算定,他一定會來的,因因為他也不想等了,也想早點有個了結!隻是本尊的底牌他不知道,而本尊卻很清楚他的底牌。這一次,他定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張正一接着說道,最後一句話像是在給典清打氣,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典清聽了張正一的話,也像是受到極大的鼓舞,再次望向還在與百姓交談的瑞帝說道:“是啊,他總不能事事告運氣。”
典清說完,下意識的摸了摸挂在腰間的劍,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提劍從窗口躍出,一劍将瑞帝殺掉。
正在與百姓交談的瑞帝仿佛也感覺到了典清無意間散發出的殺氣,猛得擡頭向這邊望了過來,卻什麼也沒看到。
每個窗口都被看熱鬧的人占據,唯有他目光所到的那個窗口空空的,顯得異常安靜,瑞帝的嘴角動了動,那抹笑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