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這衣服是我的，也沒怎麼穿過，你别嫌棄。”秋禾說着，把衣裙遞到了啞妹的面前。

　　秋禾的這套衣服，雖然也是粗布的，但是顔色是淺綠色的，很适合年輕姑娘穿，而且，上面還繡了幾支海棠花。

　　雖然沒有什麼樣式，但是卻讓人感到清新。

　　這衣服和啞妹現在身上穿的，葉大嬸的這套灰色老年裝比起來，簡直是一天一地。

　　啞妹看着面前的衣服，搖了搖頭。

　　她能感覺到面前這個姑娘的善意，但是兩個甜瓜她可以收，衣服可不能要。

　　啞妹的目光，在秋禾身上一掃而過。

　　秋禾拿出的這套衣服，比她自己身上穿的都好。

　　這份兒禮，太重了。

　　即便這份禮值不了多少銀錢，但是情分太重。

　　“秋禾，這怎麼行？”葉大嬸連忙說道：“你們家也不富裕，這衣服你還是留着自己穿吧。”

　　“嬸子，你别和我客氣，想當初我小的時候，嬸子也給過我衣服、鞋子什麼的，我那時候，可是沒有和嬸子客氣過。”秋禾笑着道：“這衣服，就算是還嬸子當年的情分了。”

　　“這怎麼行？”葉大嬸嗔道：“你娘去的早，你那時候還小，我這個做嬸子的，給你做件衣服什麼的，也是應該的。”

　　秋禾的娘，在秋禾三歲的時候，就病死了。

　　那時候，葉大柱還活着，和張大山走得比較近，所以對于沒有娘的秋禾，葉大嬸是很照顧的，經常幫着做些衣服鞋襪。

　　後來葉大柱死了，葉大嬸為了避嫌，才沒有再給秋禾做衣服。

　　聽了葉大嬸的話，秋禾說道：“我那時候小，嬸子照顧我，那麼我現在大了，嬸子眼睛不好，我照顧嬸子，給妹妹一件衣服，難道不應該嗎？還是嬸子嫌棄這衣服不好，不是新的，所以才不要？”

　　秋禾如此一說，葉大嬸立刻看向了啞妹。

　　說實話，她也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穿得好看一些，可是她現在沒有錢給女兒買新衣服。

　　葉大嬸還不知道，她女兒身上揣着一百兩銀票呢。

　　啞妹嘴角勾了勾，伸手把衣服接了過來。

　　既然她娘想讓她要，那麼她就收下吧。

　　大不了過些時候，還秋禾一套新衣服。

　　秋禾一見啞妹接了衣服，顯得很是高興，又把旁邊的籃子遞到葉大嬸面前。

　　“嬸子，這幾個雞蛋，你給啞妹煮了，補補身子。”

　　籃子裡，赫然放着十來個雞蛋。

　　莊戶人家，一個雞蛋都是十分金貴的，各家即便家裡養着雞，下的雞蛋大多也舍不得吃，都攢起來，留到集市去賣錢。

　　秋禾拿來的這十來個雞蛋，又是一份大禮。

　　“秋禾，這……”葉大嬸剛一張嘴，就被啞妹打斷了。

　　“嬸子，啞妹昨天都吐血了，這身子必須要補一補的。”

　　秋禾這樣一說，葉大嬸心裡“咯噔”一下子。

　　自家女兒的身子，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她昨天晚上就想給女兒補一補，可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從婆婆那裡要來雞蛋。

　　而現在分家了，自家除了半袋子棒子面，半袋子糙米，什麼都沒有，連隻雞都沒有分來，拿什麼給女兒補身子？

　　于是，葉大嬸看向雞蛋的目光，就變得灼熱了。

　　“好，這雞蛋嬸子收下了。”

　　葉大嬸不再猶豫，什麼都沒有女兒的身子重要，中午她就給女兒煮雞蛋吃。

　　啞妹看了看籃子裡的雞蛋，暗忖，過些時候，買一筐雞蛋給張家送去就是了。

　　**

　　石頭等人在西院收拾，葉大嬸當然也不閑着，招呼啞妹陪秋禾坐着，就要去西院幫忙。

　　秋禾雖然送了東西來，原本也是來幫忙的，一聽葉大嬸要去西院，也站起來要跟着去。

　　莊戶人家的孩子，不論男女，那都是什麼活計都要幹的，沒有閑人一說。

　　“嬸子，我和你一起去，咱幹不了别的，最起碼可以幫着往外搬柴草。”秋禾爽快的說道。

　　“不用，怪髒的，你和啞妹在屋子裡說話就行了。”葉大嬸連忙道。

　　她可不能讓秋禾一個姑娘家幫忙幹活。

　　不過，葉大嬸倒是沒有想過，啞妹一個整天闆着臉的啞巴，和啞妹在一個屋子裡呆着，除了她和石頭外，别人都是很有壓力感的。

　　而且，還和啞妹說話？

　　這個難度确實有點大。

　　所以，秋禾執意要跟着去西院幫忙。

　　話說，啞妹雖然來葉家有些日子了，但是她還沒往西院去過，不知道葉老頭分給他們家的那兩間房是什麼樣子的。

　　于是，啞妹首先向外走去。

　　她即便不幫着幹什麼，但是要去看看。

　　“囡囡，你身子不好，在屋子裡呆着，别出去。”一見啞妹往外走，葉大嬸緊張的說道。

　　啞妹回頭，對于葉大嬸如此緊張她，心裡既是溫暖，又有些無奈。

　　對着葉大嬸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往外走。

　　吃了老道的藥丸，又經過昨天晚上的針灸，她的身子好了許多了。

　　隻要不妄動内力，沒有什麼問題。

　　葉大嬸見勸不住女兒，隻好一臉擔心的跟在啞妹身後。

　　秋禾見到葉大嬸如此的對待啞妹，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羨慕。

　　這種母愛，她從小就沒有體會過。

　　**

　　幾個人來到後院，石頭等人已經把草棚裡的柴草都搬了出去。

　　葉三叔正在和泥，葉壯實則回了家，想着把他家前些時候自己弄的土坯用車推一些來，盤鍋竈和土炕，都是要用的。

　　“娘，您去做飯吧，晌午讓我叔他們都在咱家吃。”石頭看到葉大嬸，說道。

　　張大山聽到石頭的話，立刻道：“不用了，石頭，我和你壯實叔來的時候就說好了，不在你們家吃飯。”

　　石頭分家什麼都沒有分到，他們當然知道，又怎麼會在葉家吃飯。

　　“叔，一頓飯我還是管得起的。”石頭憨厚的道。

　　他當然明白張大山和葉壯實這樣是為他們家省着，但是他以後就要頂家立戶了，無論是做人和是做事，都要有擔當。

　　人家好心來幫忙，怎麼能不留飯？

　　更何況，他自己的爺奶那樣對待他們母子，顯得張大山和葉壯實的幫忙，就更加珍貴了。

　　莊戶人家互相之間幫忙幹點活兒什麼的，很是尋常，但是整天的幫忙，怎麼也要留飯的。

　　葉家這兩間草房收拾好了，最起碼也要一整天的時間。

　　所以，留飯是必須的。

　　葉大嬸聽了石頭的話，看到後院的活兒，她的确插不上手，就答應了一聲，帶着秋禾和啞妹往回走。

　　邊走，葉大嬸邊上愁。

　　家裡除了那點粗糧，什麼都沒有，這晌午吃什麼呀？

　　家裡的情況，啞妹當然知道。

　　于是，目光不由的在西院雞圈裡的那幾隻母雞上掃了掃。

　　雞肉，算是有了。

　　至于豬肉，啞妹的目光，又從院子裡的那頭半大豬崽子上瞟了過去。

　　一皺眉，這豬小點了，而且，殺豬太麻煩。

　　當然，她殺雞周氏會有什麼反應，那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了。

　　葉大嬸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算計上了，進屋後，隻是看着家裡的那點糧食犯愁。

　　不僅如此，她家裡沒有鍋竈，要煮飯，是等到葉二嬸和周氏等人做好了飯，騰出了鍋竈，她才能用的。

　　要是自家吃飯，晚吃些時辰，沒有關系，可是現在給幫忙的人吃飯，總不能也要等到周氏那邊騰出鍋竈來，再做飯吧？

　　雖然分了家，因為葉大嬸這邊還什麼都沒有弄，葉老頭倒也說了，鍋竈什麼的，先在一起用。

　　當然，周氏也就是借給葉大嬸用用鍋竈，至于油鹽醬醋什麼的，她各給了周氏一罐子底，夠用三四天的量，其餘的就都抱到她自己的屋子裡去了，生怕被葉大嬸偷着用了。

　　其實，周氏倒是多心了，葉大嬸絕對不會偷着用周氏的東西，她就不是那種人！

　　葉二嬸倒是差不多。

　　啞妹看到葉大嬸望着那半袋糧食發呆，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于是，啞妹拽了拽葉大嬸，指了指秋禾。

　　葉大嬸眼前一亮，她家沒有鍋竈，可以先用秋禾家的嘛。

　　左右她也是要留秋禾吃飯的，秋禾家根本就不用另外開火做飯了。

　　“秋禾，嬸子今天先用你們家的鍋竈做飯，你看行不？”

　　葉大嬸雖然用的疑問的口氣，可是她知道，秋禾肯定會答應。

　　果然，秋禾聽了葉大嬸的話，立刻道：“嬸子，看您說的，不過是用鍋竈罷了，肯定行。”

　　秋禾說完，又笑着道：“而且，我家院子的菜畦裡，茄子、豆角都是現成的，家裡還有一小塊過年時腌得臘肉，正好可以用來炒菜。”

　　葉大嬸一聽，喜形于色，“怎麼能用你們家的菜，西院菜畦裡的菜，他爺說了分給我們兩畦，我就這就去摘。”

　　至于臘肉，葉大嬸沒有說，就默認要了。

　　沒辦法，她招待人，總不能白水炖菜吧？

　　但是葉大嬸想着，以後無論如何要還張家這份情。

　　啞妹卻是看了看那點糧食，然後從口袋裡，有條不紊的往外掏銅錢。

　　她身上，還帶着昨天得來的那些銅錢呢。

　　要不是覺得這錢無論是放在石頭那裡，還是放在葉大嬸那裡，都不保險，她才不會把一堆銅錢放到自己身上帶着呢。

　　不過，現在已經分家了，這些銅錢也不必藏着了。

　　話說，啞妹猜的不錯，昨天還沒吃晚飯，葉二叔就追着石頭要賣獵物的錢了。

　　當看到石頭隻交給葉老頭七百文時，葉二叔立刻就嚷嚷了起來。

　　“怎麼才這麼點兒？那些獵物最少能賣一兩銀子！”葉二叔大叫道：“石頭，你肯定克扣下了！”

　　說完，直接就上手去翻石頭的口袋。

　　石頭站着不動，任憑葉二叔翻。

　　他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難道還怕葉二叔翻嗎？

　　同時，心裡也暗贊自己的妹妹考慮的周到，早早的就把錢拿走了。

　　此時的石頭，對于克扣下三百文錢，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了。

　　自己一家子都差點被打死，他還愧疚什麼呀。

　　葉二叔雖然什麼都沒有翻到，但是他知道石頭肯定不是賣了這麼點錢，肯定是已經把錢藏起來了。

　　他隻是後悔，沒有在石頭從鎮上回來，一進門的時候去翻石頭的衣服。

　　可是那時候隻顧着打仗了，他竟然把這茬給忘記了。

　　不過，葉二叔不知道，他即便那時候，也是什麼都翻不到的。

　　“石頭，你肯定是把錢藏起來的，快拿出來！”葉二叔對着石頭，瞪着眼睛叫道。

　　石頭冷冷的掃了葉二叔一眼。

　　“二叔去賣獵物，不也是賣這些錢嗎？怎麼我去賣，就會賣得多？”

　　“誰說是這些錢？那是……”

　　“那是什麼？那是二叔克扣下了嗎？”石頭咄咄逼人的道。

　　“我……”葉二叔一結巴，“我才沒有！”

　　“是嗎？”石頭冷聲道：“那二叔沒有，我當然也沒有。”

　　“你……”葉二叔被石頭堵得啞口無言。

　　他發現，石頭變了，以前石頭斷然不會如此的和他頂撞的。

　　“好了，都别吵吵了！”葉老頭呵斥了一聲。

　　然後，看了石頭一眼。

　　他也發現，自己的這個孫子，仿佛變了。

　　以前面對長輩的質疑，石頭隻會臉紅脖子粗的辯解，哪裡象現在似的，言辭犀利，竟然駁得他二叔啞口無言？

　　此時，葉老頭也懷疑，石頭是克扣了錢了。

　　肯定是被那個丫頭教壞的！葉老頭心裡道。

　　不過，那個丫頭不會說話，是個啞巴，怎麼教呀？

　　葉老頭的心裡，又産生了一絲懷疑。

　　其實石頭表面鎮靜坦然，理直氣壯，但那是面對葉二叔。

　　當葉老頭的目光看向他的時候，石頭的心裡，還是湧上了愧疚。

　　在他的心裡，他爺對他一向是很好的。

　　不過，石頭的這點感激，隻維持到了吃過晚飯，葉老頭提出分家以前。

　　而葉老頭，心裡雖然有大孫子，但是石頭堅持要和葉大嬸一起分家另過，葉老頭也就等于是放棄了石頭。

　　在葉老頭的心裡，石頭帶着那樣一個娘，那樣一個妹妹，這輩子是絕對會打光棍，娶不上媳婦來了。

　　所以，葉老頭覺得，石頭能有間屋子遮頂，再能打獵掙些錢，也就行了，不必給石頭其他的東西了，左右石頭也不能給葉家傳宗接代了。

　　至于石頭打獵的危險性，葉老頭從來沒有考慮過。

　　說白了，葉老頭雖然心裡有石頭，但是石頭占的位置，實在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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