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聽完楊修報價,猶豫不決。
他倒不懷疑孫策在騙他。他是郡丞,對物價并不陌生,這麼多貨物,的确隻有吳市能夠容納,除此之外還真沒哪個郡縣的市場能夠有這樣的購買力。可問題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孫策去吳縣,請神容易送神難,孫策要是賴着不走了,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但他又不能明說。孫策剛才已經發火了,如果他現在一口回絕,說不定孫策一怒之下現在就去吳縣。他想來想去,使了個緩兵之計,說要和許家商量一下,許家家大業大,說不定能解決一部分,就不需要送到吳縣了。蔣幹倒也好說話,一口答應。他還說,隻要王珍能幫着處理掉一部分,孫策手裡有了現錢,他也就不着急了,剩下的貨或是留在吳縣,或是帶去會稽,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王珍如釋重負,不敢怠慢,立刻上岸趕往許家。
許淳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中,看到正在準備宴席的奴婢仆役,心裡那團火燒得更旺,氣得暴跳如雷。許家也算是吳郡數得上的世家,陽羨響當當的第一世家,沒想到今天被一個賣瓜兒羞辱了,他好心好意地跑去拜見,想一盡地土之誼,結個善緣,居然吃了閉門羹,連面都沒見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孫策也不是良善之輩,許淳聽過一些風聲,不久前又聽王珍說了一些,還親眼看到了孫策的船隊和數以千計的部下,知道這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官員,這是手握重兵的大将。與他做對,随時可能流血,甚至連整個陽羨許家都會被連根拔起。
這樣的事,孫策在南陽、汝南可沒少幹。
許淳想來想去,一時竟然找不到對付孫策的辦法,正在惱火,王珍趕來了。見王珍滿頭是汗,許淳很驚訝,等王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他頓時心中一動。許家對付不了孫策,吳郡太守許貢可以啊,反正他們遲早要交手,不如趁現在。有許貢撐腰,孫策就沒什麼優勢可言了。
“郡丞,這孫策不是要做生意,是要訛詐吧?”許淳故意提醒道。
王珍倒也不敢肯定。孫策态度蠻橫,蔣幹卻不咄咄逼人,而且很通情達理,也許孫策真的隻是想把那些貨物處理掉,換成現錢。畢竟他有這麼多人要養,到了會稽也要花錢,那些東西又不能吃不能穿的。孫策是武人,武人嘛,難免粗疏失禮,如果他因為這個引發戰事,顯然不是明智之舉。當務之急是收下一部分貨物,将孫策平安送出吳郡。再不濟也要拖一段時間,讓他有機會通知許貢做準備。
“許君啊,話也不能這麼說,孫将軍畢竟是吳郡人。少年得志嘛,難免驕橫,目中無人。不過我看了一下,他帶來的那些貨物的确不錯,如果能收一些過來,再送到吳市出售,還是有利可圖的。”
許淳見王珍盯着自己,立刻明白了王珍的意思。他倒不擔心會虧本――他這是幫王珍的忙,王珍怎麼能讓他吃虧――但他不想幫孫策的忙,那口惡氣不吐出來,他心裡難受。
“郡丞,他收那些貨的時候是年前,現在已經是年後,馬上都快到上元節了,怎麼能還按年前的價格算?他分明是訛詐。況且你知道這些貨是怎麼來的,說不定是他搶來的呢。我們這麼做豈不是幫他銷贓?萬一在吳市被人認出來,不免郡丞清名盡毀,就連許府君都難逃幹系。”
王珍聽出了許淳的怨氣,略作思索,反問道:“許君有何妙計?”
許淳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王珍。“郡丞,我冒昧地問一句啊,許府君沒有來迎,孫策有沒有說什麼?”
“倒是問了一下,不過沒太在意。”
“太守過境,又是吳郡人,許府君不來迎送,說實話,這有點說不過去。孫策是什麼人,你我都清楚,他可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君子,嘴上說不在意,隻怕心裡已經恨得入骨,想着怎麼報複呢。這孫家父子可是武人,手裡又有兵,殺人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郡丞就不擔心他嘴上說沒事,背地裡拔刀?”
王珍心裡一緊。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被許淳一挑撥,更加不安。
“還請許君指點迷津。”
許淳故作謙虛地推辭了一番,等王珍急得滿頭是汗,這才說道:“孫策倚仗的就是他手裡的人馬,有步有騎,還有水師,就算是吳縣,他也有機會攻得下來。可要是進了山,他這幾千人還有什麼用?”
王珍看着許淳,恍然大悟。許淳這不是為他出主意,他分明是惱怒孫策的無禮,要報複孫策,卻想拉許貢做後盾。他迅速權衡了一下,覺得這辦法可用。許淳想利用他,他也想利用許淳。兩虎相争,必有一傷,許淳和孫策發生沖突,得利的是許貢。許貢和孫策是敵人,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如果能讓許淳牽制住孫策,消耗孫策的實力,許貢自然是樂見其成。
“怎麼才能讓孫策進山呢?”
許淳無聲地笑了,起身走了過來,附在王珍耳邊低語了幾句。王珍心領神會,連連點頭,兩人哈哈大笑,握着對方的手用力搖了搖。王珍随即趕回碼頭,許淳則派人進山,聯系山賊。
王珍再次求見孫策,代許淳向孫策緻意。許淳身為陽羨首善,得知同郡俊傑路過,想盡地主之誼,請孫策到許家赴宴,同時商量交易之事。許淳有意收下一部分貨物,價錢可以談,絕不會讓孫策吃虧就是。
孫策欣然應允,并表示之前疏忽,有所怠慢,并非本意,願意決定接受許淳的邀請,當面向許淳解釋。王珍再次趕往許家,向許淳通報相關情況,讓他做好相關的準備。
半路上,他遇到了許貢派來的人,得知許貢讓他攔住沈友,避免與孫策發生沖突,越發堅定了與許淳聯手的決心。一旦孫策入山征剿宗賊,那可不是幾天能解決的,說不定要拖上一年半載,足夠許貢準備了。
王珍來回跑了兩次,一切商定妥當,孫策帶着義從步騎棄船登岸,趕往許家,郭嘉等人随行,沈友有傷在身,留在船上,協助郭暾、楊修留守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