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醜策馬飛奔,眼睛死死的盯着遠處逃竄的笮融,眼神中充滿渴望。
這是一個機會。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累世官宦的人脈,沒有經學傳承,他唯一能憑借的就是一身武藝和兒時祖父傳授的騎戰兵法。斬殺笮融,他就是首功,将分到最多的戰利品。有了戰利品,他就能籠絡部下,提升士氣,為下一次立功打下基礎。
統領一千烏桓騎兵,随劉和征戰豫州,是他的機緣。而支持劉和,不惜與淳于瓊、荀湛發生沖突,是他最明智的選擇。汝颍人自視太高,連審配、沮授那樣的河北名士都看入眼,更不可能看得起他。劉和雖然也是東海大族,出身高貴,但他年輕,又不是袁紹親信,需要人支持,這個機會就落在他文醜的身上。
笮融的身影越來越近,但潰兵也越來多,嚴重阻礙了文醜的速度。他提矛接連刺殺兩人,又策馬撞飛一人,眼前卻還是黑壓壓的人群。文醜急了,喝令傳令兵。
“吹号!”
傳令兵舉起牛角,運足了氣,卻沒等到更多的指示,他疑惑地看向文醜。文醜沒聽到号角聲,轉頭一看,氣得大罵。“當然是沖鋒号,都這時候了,難道還會撤退?”
傳令兵被罵得有點冤,卻不敢反駁,隻得用力吹響号角。
号角聲一響,散在四處的騎兵紛紛撥轉馬頭,重新向文醜聚擾。文醜馬前的潰兵聽到号角聲,吓得肝膽俱裂。他們已經跑得氣喘籲籲,無法再跑,生怕被騎兵追上,幹脆跑向大路兩側的田野。
片刻之間,大道上空了一大半。文醜策馬猛追,憑借精湛的騎術,穿過路上随處可見的車輛和馬匹,趕到笮融身後。笮融聽到馬蹄聲急,号角聲越來越響,知道追兵接近,大聲叫道:“擋住他,他是惡魔,擋住他就能成佛,升入極樂世界。”
數十名騎士聽狀,紛紛勒住坐騎,向文醜沖了過去。
文醜毫不在意。他已經見識過笮融的親衛騎士的能力。這些人很勇敢,甚至可以說是悍不畏死,但武藝實在太差,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雙手持矛殺入人群,連挑七人,來到笮融身後,一聲長笑,長矛探出,正中笮融後心,又從笮融前心刺出。
笮融當場氣絕。
文醜單手持矛,挑着笮融,慢慢勒住坐騎。戰馬跑得氣喘籲籲,深身是汗,文醜身上也沾滿了血,但他心情非常好。他轉過身,看着四處散亂的辎重車和财物、馬匹,忍不住放聲大笑。
首功到手,而且一大半戰利品都是他的。笮融雖然戰力極弱,蠱惑人心的本事卻是一流,居然有這麼多人相信他,聚斂了這麼多财物,僅是眼前看到的馬匹就有一千多,能當戰馬的也有好幾百。
“吹号,兩翼包抄,不準走脫一人。”
這一次傳令兵沒有遲疑,立刻吹響了号角,騎兵們很熟悉這樣的戰術,一聽到号角聲就行動起來,先沖到前面,然後再向兩翼展開,沖入田野之中,将試圖逃跑的潰兵趕回來,不聽話的當場砍死。花了半天時間,包圍圈越縮越小,全都聚集在文醜面前。
文醜下令清點人數和财物,尤其是可以充當戰馬的馬匹,一匹也不能少。騎兵作戰,戰馬損耗是影響戰鬥力的首要因素,有機會補充馬匹絕不放過。
看着興高采烈的部下,文醜心情愉快。他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酒香,轉頭一看,一輛裝滿酒甕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有兩甕酒摔碎了,酒液流了一地,散發出誘人的酒香,已經有幾個騎士沖了過去,一人抱起一甕,就連戰馬都垂下頭,舔食地上的酒液。
文醜走了過去,有人遞上一甕酒,文醜接過,湊到鼻端聞了聞,舉起來就往嘴裡倒。小半酒液進了嘴,大半酒液淋在兇前,戰袍、戰甲都被浸濕了。
“痛快,痛快。”文醜将酒甕扔在地上,砸得粉碎,放聲大笑。
騎士們也大呼小叫的狂飲,然後将喝空的酒甕砸在地上,然後又去搶。有幾個喝多了,扯着脖子喊了起來。文醜歪了歪嘴,喝令親衛上前将他們分開。這些蠻胡就是沒出息,看到好酒就想喝,一喝就醉,醉了就打架,和野獸一樣。
“文校尉,文校尉。”一騎飛奔而來,在文醜面前停住,小心翼翼的讓開那些打架的烏桓人。
文醜認出是劉和身邊的親衛,不敢怠慢,起身迎了上去。那親衛給文醜使了個眼色,将他引到一旁,低聲說了幾句。文醜一聽,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臉頰微微抽搐,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獸。
劉和的親衛被文醜的威勢所懾,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
文醜意識到自己殺氣外露,轉過身,看着遠處,想了好一會兒,咬咬牙,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好,一切全憑公衡作主。”又走到聚集起來的大車前,四下張望了一下,挑了一件華麗的錦衣,一柄鑲滿金飾的短刀,塞到那親衛手中。親衛不敢收,文醜強迫他收下,說道:“别客氣,反正拿回去也是便宜了那些汝颍人。”
親衛會意,千恩萬謝,上馬走了。
文醜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多了幾分落寞。他怏怏地坐在大車上,仰面躺倒,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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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和生在官宦世家,來往的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世家,深谙和世家相處之道。他很清楚,沒有徐州世家的支持,他不可能控制徐州,而沒有袁紹的允許,他也不可能在徐州立足。
他需要中間人。下邳陳家是個合适的人選,但是還不夠。他随即又把淳于瓊納入考慮範圍。
淳于瓊是颍川人,是袁紹的死黨,比陳家更适合在袁紹面前進言。他本人是徐州人,所以不可能擔任徐州刺史,不如将這個機會讓給淳于瓊。袁譚掌兖州,袁熙掌青州,由淳于瓊這個親信掌徐州,應該能得到袁紹的認可。
在總結戰事經過,論功行賞時,劉和将首功讓給了淳于瓊,并将最大的一份戰利品給了他。
淳于瓊很驚訝,不明白劉和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不久前因為行動方案有分歧,相處得并不愉快,這一戰他隻是策應,連主攻的任務都沒撈着,功勞既不如劉和這個主将,也不如文醜――文醜追擊笮融得手,不管是俘虜還是戰利品都是最多的。
坐在一旁的荀谌目光閃了閃,擡起眼皮,看向劉和,劉和正好也在看他,目光交彙片刻,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笑,又默契地把目光挪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