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接受了曹仁的建議,曹仁的擔心有道理,真要去益州的話,願意跟他們走的人可能沒幾個,包括陳宮在内。沒有這些人,他去益州的意義就不大了。
曹昂派人請來陳宮,将曹操的信給陳宮看了,然後靜靜地等着。陳宮反複權衡了很久,最後還是搖搖頭。他不同意曹昂的做法,理由有幾個:
其一,曹操是去了益州,但為什麼要去,而且又這麼急,他沒有說,也沒說讓曹昂去找他,可見他本人并不希望曹昂去;
其二,曹昂現在有一些實力,像潘璋、樂進之類,但這些實力都因為他是東郡太守,他們之間還沒有固定的君臣之分。如果曹昂現在就離開東郡,遠赴益州,這些人跟随曹昂的可能性有限。畢竟益州不是青州,離得太遠了。
其三,袁紹要取青州,他打算如何處置兖州,現在還不清楚。如果他們父子之間有沖突,不管是明争還是暗鬥,袁譚都要培植自己的勢力,有曹操作為外援,曹昂會是他首先考慮的人選。曹昂留在袁譚麾下發展的機會更多,比去益州更強。
曹昂覺得陳宮說得有道理,随即又向陳宮請教。袁紹要取青州,我怎麼辦?平原郡已經拿下大半,是讓給袁紹,還是幹脆轉投袁紹?陳宮說,你不用做決定,讓袁譚做決定吧。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你聽命令就行了。他們父子之間的争鬥,你插不上手。
曹昂恍然大悟,随即請陳宮寫信,向袁譚彙報工作。
陳宮寫信的時候,曹昂走出大帳,仰着頭,看着潘璋。潘璋渾身泥水,臉上青了兩塊,身上的戰袍也被抽破了,裂了好幾個口子。曹仁執行軍法甚嚴,潘璋屢犯禁令,肯定要嚴加懲處,這一頓鞭子可不輕。
“文珪,賭博就這麼有意思嗎?”
潘璋睜開眼睛,瞅瞅曹昂,咧嘴一笑。“明府沒賭過,不知道賭錢的樂趣。不如你放我下來,我和你賭一回,你就知道了。這雨下得沒完沒了,又不能操練,天天悶在帳裡,人都快黴了,不如賭錢。勝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勝負将明未明之時的那種興奮,就和登城殺敵一樣,或生或死,隻在一線之間……”
看着潘璋着迷的模樣,曹昂哭笑不得,讓人将潘璋放了下來,又讓人拿來一些錢交給潘璋,讓他去賠給那兩個被他打的士卒。潘璋掂掂錢袋,嘿嘿笑道:“要不……明府再借我一點,索性将賭債都還了,從此兩清。”
“還欠多少?”
“一百多金吧。”
曹昂瞪大了眼睛,盯着潘璋。潘璋憨笑着撓撓頭,卻看不出半點窘迫。“明府不用擔心,等我富貴了,我加倍還你就是,連本帶利,絕不拖欠。”
曹昂忍俊不禁。“你這麼好賭,不如我跟你賭一次吧。你要是赢了,這一百多金我就不要了。你要是輸了,以後就跟着我,什麼時候把錢還清了,什麼時候才還你自由。”
“行,怎麼賭?”潘璋興奮地連連點頭。
曹昂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年之内,不準再與人賭博,任何形式都不行。”
潘璋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兩隻眼睛瞪得溜圓,讪笑道:“明府,你這賭法,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敢不敢賭?”
“這……”潘璋很猶豫,用力的撓着頭,頭發上的泥漿被雨水打濕,順着脖子往下流。他看看曹昂那張猶帶三分稚氣,卻非常嚴肅的臉,忽然有些羞愧。他何嘗不知道這是曹昂想幫他。他一咬牙。“好,以一年為限,絕不與人賭博。”
“大丈夫言出必踐。”曹昂拍拍潘璋的肩膀,命人去取錢。錢太多,是衛臻親自送來的。衛臻帶着兩個侍從,擡着一個大箱子。打開箱子,上面是摞得整整齊齊的一百金,金光燦燦,讓人挪不開眼睛。下面是大半箱子五铢錢。
衛臻慢吞吞地對曹昂說道:“府君,我們手頭現錢不多,這物價一天一個樣,我們可不能這麼花錢。”
曹昂說道:“多謝公振提醒。不過季布一諾千金,潘文珪隻要百金,我還是占了便宜的。”
衛臻瞅瞅潘璋,不屑一顧。他主管軍市,太清楚這個潘璋是什麼德行了。潘璋被衛臻那一眼看得滿面通紅,抱起箱子,奪門而去。衛臻吃了一驚。他清楚這箱子有多重,所以才讓兩個人擡,沒想到潘璋一個人就能抱起來,還真有把力氣。
潘璋抱着錢箱,回到自己的帳篷,打開蓋子,拿起一塊金錠,舉在眼前,眯着眼睛細細打量,過了一會兒,又拿起一把錢,在掌中輕輕摩挲。金子很亮,反射着他的臉,隻是有些扭曲,連眼神都變得有些怪異,仿佛帶着鄙視,看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潘璋放下金子,雙手抱在腦後,躺在地鋪上,想着曹昂剛才說的那些話,感慨萬千。過了一會兒,他翻身坐起,背着錢箱,挨個帳篷地去還債,把所有的債都還完,箱子裡已經隻剩下十來金,薄薄的一層五铢錢。他來到曹昂的大帳,将箱子放在曹昂面前,又向曹昂深施一禮。
“明府,即日起,我就是明府帳前一衛士,願為明府效犬馬之勞。”
曹昂連忙離席,扶起潘璋。“文珪不必如此。你勇武過人,隻是好賭,能改掉這個毛病,将來富貴可期。我怎麼能讓你做一個衛士呢。”
“明府不必推辭,我擔心自己意志不堅,不能履約。在明府帳前做衛士,也是為了提醒自己。”
曹昂想想,接受了潘璋的效忠。“你就暫且做我的帳前督吧,身家性命,托付給文珪了。”
潘璋大聲應諾,随即出帳,換了衣甲,持刀立在曹昂帳前。他剛剛站定不久,賊曹樂進快步走了過來,見潘璋站在帳前,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潘璋攔住他的去路,伸手指指自己左肩表示身份的徽标,揚揚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樂進忍不住笑了,連連擺手。
“行行,我不闖帳,麻煩文珪通報将軍,袁使君來了,請他出營迎接。”
曹昂在帳中聽得清楚,和陳宮互相看了一眼。陳宮笑道:“看來袁使君比府君還心急。既然如此,這事就好辦了。走吧,去迎他,記住一句話就行:待臣以義,事君以忠,此為君臣相處不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