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分兵,派麹義、荀衍南下,再一次讓軍謀們驚豔。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精妙的戰術,既切斷了孫堅的後退,有阻援的作用,又有攻其必救,逼孫策增援的效果,充分發揮兵力優勢,争奪主動權。
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驗,軍謀們沒有那麼慌亂,他們在贊歎此計精妙的同時,很快就進入角色,開始分析成功的可能性。經過一番熱烈的讨論,最後得出一個讓人有點悲傷的結果。
此計可以出奇,難以制勝。
主要原因有兩個:
一是浚儀城兵精糧足,足足儲備了一年的糧食和軍械,這些都是在大疫之前就準備好的。大疫之後,考慮到孫策的行動能力被減弱,可能會救援不及,而各方面的信息也表明袁紹取道浚儀的可能性較大,所以又從牙縫裡擠出一些糧食送到浚儀,以浚儀目前的存糧支撐到年底完全不成問題。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後路是不是被切斷對浚儀并不有太大的影響。除非孫策主力被袁紹擊潰,浚儀城為孤城,否則浚儀不會出現軍心不穩的迹象。
一是現在還是冬末春初,到冬麥收割至少還有兩個月。麹義、荀衍就算趕到許縣也沒用,除非他們打算用麥苗喂馬。許縣有屯田兵三萬,集中居住在許縣、長社、鄢陵等周邊幾個縣城中,就算屯田兵的戰鬥力稍微差一點,堅守個把月也不成問題,足以支撐到援軍的到來。
不能速勝,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要麼毀掉麥田,損人不利己;要麼圍城,等着麥熟,用屯田的麥子作為軍糧補給。在麥熟之前,他們要麼從浚儀運糧來,要麼就地征集。颍川這幾年是恢複得不錯,隻要他們肯撕得下面皮劫掠,還是能征集一些糧食的。隻是這樣一來,袁紹在颍川的名聲也就臭了,颍川百姓會進一步倒向孫策。
考慮到荀衍就是颍川人,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畢竟汝颍一體,汝颍系是袁紹的根本。除非他喪心病狂,決定與汝颍人決裂,否則不會做出這種選擇。派荀衍與麹義同行應該有這個考慮。當然,戰場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麹義真的急了,荀衍也未必攔得住,所以還是有軍謀建議孫策盡快出擊,以免颍川遭殃。
許縣周邊諸縣是出人才最多的地方,在場的軍謀中就有好幾個來自于這三縣,包括郭嘉本人在内。
郭嘉和孫策站在人群後,聽着軍謀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相視而笑,轉身上樓去了。既然軍謀們沒有亂了陣腳,就不需要他們出現主持大局,讓軍謀們自己多經曆一些有好處。兩人到二樓坐下,廊下的案幾上已經準備好了茶水,杯盤擺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連杯子到案緣的距離都像是用尺子量過的。
孫策看在眼裡,暗自發笑。諸葛亮為人謹慎是天生的,他有點輕微強迫症,和龐統不是一個類型的,用他們需要有不同的方法。
“看來殺胡令起作用了。”郭嘉入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就因為荀衍?”
“嗯,當然任荀衍為将也不僅僅是這個目的,汝颍系要掌握兵權,這是一個好機會。有麹義這位河北第一名将主戰,荀衍可以學到很多實踐經驗。勝了,他可以分功,敗了,由麹義承擔,風險小,利潤大,基本是穩賺不賠。”
“讀書人會算計。你猜這是誰的主意?”
“不管是誰的主意,背後一定少不了我那位從叔的影子。”郭嘉感慨地歎了口氣,轉動着手裡的茶杯。“其實是誰也不重要,這是汝颍士人共同的願望。颍川地狹人衆,又是百戰之地,從戰國時就是如此,為了生存繁衍,不得不抱團,僅靠一個人是很難打拼成功的。就像颍陰荀氏,當初若不是許縣陳仲弓提攜,如何能有今天?将軍,令尊拜車騎将軍,你也已經封了侯,拜鎮北将軍,讨袁名正言順,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士人來投,你要有心理準備。”
孫策呷着茶,微微颌首。難得郭嘉說話也這麼含蓄,不過他還是明白郭嘉的心思。朝廷對周瑜和荊州系的偏愛讓他也感覺到了壓力。張纮也封了鄉侯,荀攸卻提都沒提,诏書裡分明在壓抑颍川人的意思。
“你給陳長文寫封信,看他有沒有興趣出仕。楊修去了豫章,我身邊缺一個主管内務的。”
“将軍,陳長文的确是個人才,不過他是荀文若的女婿。”
“無妨,我敢用荀攸,還不敢用陳群?”孫策笑笑。“荀谌去了何處?如果你能聯系到他,我想和他見一面。”
郭嘉笑了。“好,我想辦法聯系他。”
“奉孝,天下很大。”孫策舉起茶杯,意識深長的向郭嘉示意。“比你想象的還要大,足夠我華夏士人起舞。”
郭嘉有點不好意思,雙手舉起茶杯。
大家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都知道了對方的心意,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便默契的轉換了話題。郭嘉說道:“将軍,由這封诏書來看,朝廷中黨人的影響力還不小,天子受其掣肘,很難真正與将軍結盟。隻有擊敗袁紹,天子才能真正壓制住黨人。袁紹北來,利速勝,不利持久,他很可能會發動朝中的黨人勢力,逼迫天子出兵南陽,徐庶能不能守住武關,至關重要。”
“你是說皇甫嵩吧?”
“沒錯。北地皇甫一系雖是将門,但一直傾慕黨人,皇甫嵩平定黃巾,卻因閹豎陷害,免職削戶,後來是黨人相助,他才得以複出。他雖然不在黨人名冊,卻以黨人自居,現在又教導天子兵學,有機會向天子進言。”
孫策沉吟着,反複斟酌。他相信郭嘉的判斷,但他覺得徐庶足以守住武關,似乎沒有必要增兵。黃忠已經率部到達魯陽,南陽可用的機動兵力有限,可調之兵不多。況且有韓遂、馬騰等人拖後腿,僅憑皇甫嵩一人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與黃猗聯絡,韓遂、馬騰在明,皇甫嵩應該不會信任他們,讓呂布掌騎的可能性更大。”
“喏。”郭嘉又道:“袁紹分兵南下是一個好機會,我們不能讓他這麼簡單的圍城,應該誘他主動攻城,大量殺傷。”
孫策眉毛輕揚,嘴角彎了彎。“有道理,袁紹自稱車騎将軍,家父現在也是車騎将軍,就讓他們兩個交交手,看看誰能笑到最後。”他又輕笑一聲:“既然朝廷有意挑事,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