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上官婉兒，待她下去，殿中隻剩老太太一人，武則天這才艱難地支起身形，蹒跚到禦案之前。
那上面除了散亂的還未來得及批閱的奏折，還有一張長安城圖。
武則天默默地看着那張城圖，有些出神。
過了半晌，隻聞吱嘎嘎一聲，殿門開了。
上官婉兒的聲音随即響起：“陛下，穆子究到了。”
“嗯。”武則天應了一聲，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張城圖。
知道穆子究就在身後，武則天淡淡開口：“子究啊！”
“微臣在。”
“上得前來。”
吳甯眉頭一皺，略一遲疑，便緩步上前，與武則天并肩。
說實在的，吳甯心裡莫名有一絲緊張。
以往他見武則天，老太太都是高高在上，唯獨一次在正陽宮，那也是有君臣之分的，像這樣并肩而立，卻還是第一次。
順着武則天的目光，看向那張長安城圖，吳甯沒有說話，隻等老太太先開口。
“為何來見朕？”
“與陛下辭行，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吩咐。”
“哦。”
老太太點着頭，目光依舊不離城圖，卻道：“這都快天黑了，怎麼才來？”
“先去了狄公府上。”
“嗯。”老太太依舊是淡然地點着頭，“與狄卿辭行？”
“算是。順便帶個郎中，給狄公瞧上一瞧。”
“哦，那瞧出什麼了嗎？”
“還真瞧出些問題，倒是要陛下幫忙才行。”
“！！！”
武則天一愣，她本以為穆子究這些都是托辭呢！
還帶什麼郎中給狄仁傑看病？那宮裡的禦醫都給狄胖子瞧了一個遍了，也沒見有什麼好轉。
反正老太太是不相信，穆子究找的江湖郎中能看出什麼花樣兒來。
可是，武則天沒想到，還真讓他看出什麼來了？
疑然道：“朕能幫什麼忙？”
隻見吳甯一笑，“還要請陛下下一道旨，命狄公吃素！”
“吃素？”
武則天再也端不住了，轉過身來，看着吳甯。
“狄卿的病，吃素就能好？”
說實話，武則天還是挺關心狄仁傑的病情的。要不也不能醞釀了許久的氣場，讓吳甯這麼輕易就給破了。
隻聞吳甯答道：“也可以這麼說。”
“據那郎中所言，狄公本來就不是什麼緻死之患，乃是消渴症是也。”
“而且，狄公的消渴症還要輕些，除了多尿、多食、體虛氣陰，再無别的症狀，故而禦醫誤判是肝胃虛火的燥症。”
武則天一挑眉，“那既然不重，為何久醫不治，而且還病入膏肓了呢？”
“正是狄公的飲食所緻。狄公的病本來沒什麼大礙，奈何其三餐太過油膩，加上藥不對症，這才愈發嚴重。”
“所以....”吳甯一笑，“隻要停了油膩，再輔以對症之方，自然也就沒問題了。”
“隻不過....隻不過想讓狄公戒了吃肉，估計隻有陛下才說得動了。”
“噗！！！”
“噗！！”
話說到這兒，不但武則天笑噴了，連一向清冷的上官婉兒也笑出了聲兒。
不讓狄仁傑吃肉？
哈哈，那還不如讓他死了來的痛快。
老太太越想越有樂子，好好看了看吳甯，心說，這小子和狄仁傑有仇吧？不讓他吃肉......
“好！！”老太太龍顔大悅。
“準了！回頭朕就拟一旨，送到狄懷英府上去！”
“不讓他吃肉......”老太太童心大起，“哈哈！！”
“不行，朕還得派一可靠的内侍去看着他。否則啊，狄懷英必定抗旨不遵！”
“......”
吳甯心中暗想，狄胖子啊狄胖子！可不是兄弟坑你啊，這是在救你的命，你就忍了吧！
見武則天因為不讓狄胖子吃肉而心情大好，吳甯适時一禮。
“臣...明日便要啟程赴長安城造任，臨行之前，不知陛下尚有何吩咐？”
“呃。”武則天一愣，光笑話狄仁傑，倒是把正事兒忘了。
看了看案子上的長安城圖，又看了看吳甯。
完了，剛剛醞釀得挺好的氣氛卻是蕩然無存。
沒好氣地橫了吳甯一眼，武則天幹脆也不擺什麼氣勢，一指那張城圖，“子究在這圖上能看到什麼？”
.......
随着武則天的發問，吳甯再次把目光落于圖上。
縱使沒去過長安，單單隻看一張地圖，吳甯也不得不感歎，長安之宏偉，非是一個神都洛陽可比。
南北11條大街，東西14條大街，把長安城分成了整整齊齊的110坊，其形狀近似一個圍棋盤，宏大至極。
這裡是絲綢之路的起點，是中原文明與西部貿易的中心，甚至可以說是當今世界的中心。
據吳甯所知，在這樣一座城裡，從達官顯貴到販夫走卒，從奴戶到兵卒，有整整185萬人之衆。
這可是一千三百多年前啊，一座近兩百萬人口的巨城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吳甯由衷感歎：“此乃天上天城，當世第一！！”
“是啊！”
武則天細品“天上天城，當世第一”八個字，也是歎然認可。
“這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城。”
随後，老太太面色一哀，“這也是大唐的都城，卻非我大周的都城！”
“嗯？？？”吳甯暗疑一聲，心說，這話聽着怎麼不對勁兒呢？
怎麼有點......
有點酸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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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能不酸嗎？
此時的長安，無論是戰略地位，還是經濟地位，又或者是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那都不是一個小小的洛陽可以比拟的。
老太太要不是在長安呆不下去，你以為她願意舍棄長安不用，而定都洛陽？
特麼說句不好聽的，洛陽連皇宮都是在旮旯裡面，老太太心裡能舒服才怪。
可是沒辦法啊，長安那個地方，武則天還真就呆不了。
别看老太太表面狠辣，雷厲風行，可是也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更有她也害怕的存在。
長安城裡那些個高門勳貴，那就是老太太不敢定都長安的原因。
此時，武則天指着圖上一處。
“這裡....是長孫氏所在。”
“這裡....是弘農楊氏的家宅。”
“這裡....唐儉的族親。”
“這！！又是箫家的後人！”
“還有，吳王李恪的幾個兒子也在這長安城中！”
吳甯：“......”
吳甯汗都下來了，幾個意思啊？
本來吳甯就猜不透老太太派他去長安的意圖，現在更不明白了。
心說，你把這些都指給我幹嘛？
隻隻武則天擡起頭，似有深意地看着吳甯。
“朕要你借城造之由，幫朕.....”
“為回都長安，鋪路！！”
“......”吳老九沒動靜兒了。
老太太還......
還真會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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