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是有怨氣的,包括廳中的兄弟們,其實也是有怨氣的。
這麼多年,吳甯是衆人之首,他說什麼,大夥兒就做出什麼,甚至從來不問緣由。
可是,這一次......
這一次,大夥兒是真的看不懂吳甯到底在幹嘛?
自打從陽關回到長安之後,吳甯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讓大家看不懂,更讓大家難以接受。
本來,武則天讓他入宮時,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
吳甯就算不登基稱帝,他也可以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事了隐遁江湖。
可是,他沒有。
本來,當武承嗣兵柬的那一夜,他依舊可以結束這一切。
可是,他還是沒有。
本來,事情根本就到不了今天這一步。
但是,他還是沒有。
他不但把武承嗣間接地扶上了太子之位,而且,還心甘情願地給武承嗣當起了戶部侍郎。
現在倒好,武承嗣知恩圖報啊,要把親侄女送到你床上來。
好了吧?
吳啟自嘲的一笑,“長甯郡王殿下,滿意了?”
“這門親,殿下是打算言辭拒絕,還是再如一回武承嗣的願,心安理得地把安樂公主娶回來啊!?”
吳啟最後幾個字拉着長調兒,顯然是氣到了極緻。
......
“老九!”
吳老八尚存一絲理智,話音還算中聽,“咱們都是一家兄弟,有啥事兒不能和兄弟們說的?”
“你就告訴大夥兒,你到底咋想的呗?讓大夥兒也能心安。”
不等吳甯反應,吳啟卻是搶先一步。
“咋想的?”回頭看了一眼吳黎,“我來告訴你他咋想的。”
指着吳甯:“他要當皇帝!”
“......”
“......”
在衆人的錯愕間,吳啟越說越激動。
看着吳甯,“你他媽的真當兄弟們是傻子啊!?”
“入宮那次,你當不了,因為宗正寺和百官還接受不了你。”
“兵柬那夜,你也當不了,因為百姓不會接受長甯郡王突然取代了李武兩家。”
“你他媽的,現在給武承嗣當狗!!”
“是因為,你要讓武承嗣那個草包在上面可勁兒地折騰,把百官折騰煩了,把李家人折騰跑了,把可以執掌這個天下的人選都折騰沒了。”
“除了你,沒人可選了的時候,再做你的皇帝夢!!!”
吳啟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已經是扯起了吳甯的衣領,“你說,你是不是這麼打算的!?”
吳甯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着吳啟。
而吳啟因為他的沉默,更加的激動,“你說啊!!”
“說!!”
吳啟搖晃着吳甯,“你的民苦呢?”
“你的江湖快意呢??”
“你他媽現在變的.....”
“和朝堂上那些老政客,還有什麼區别!?”
吳啟哭了,哭的極為狼狽,指着身後的兄弟們,“吳家的仇,你還記着嗎?”
“你說,你是不是變得和武承嗣、武三思他們一樣了?”
“......”
吳甯還是不肯回答吳啟半句。
被吳啟拽着衣領,默然良久,最後,終是露出一絲淡然。
“老十,你去!”
“你去幫我安撫一下狄仁傑、李千裡等人。”
“此事一出,他們必然無措,難免做出些出格之事。”
“你去.....你去告訴他們,不要鬧,我自有辦法。”
“操!!!”
吳啟暴喝一聲,亦難平兇中激憤。
“操!!操!!操!!”
甩開吳甯的衣領,一腳把椅子、桌子全部踹飛。
“啊啊啊!!!”
憋悶的吳老十一聲長嘯,怒目出門。
吳甯看着他宣洩,看着他消失在門外,卻是依舊什麼都不肯說。
看向衆兄弟,咧嘴露出不自然的笑:“都....都散了吧!”
“......”
“......”
大夥兒心裡其實和老十一樣憋悶,隻覺一塊大石壓在兇前,挪也挪不開。
可是,吳甯顯然不想給他們宣洩的機會,已經起身,朝着後宅而去。
......
回到後宅,吳甯臉上那抹不自然的笑意終于斂去。
身形僵硬地回到書房,眉眼之間,更是化不開的愁容。
不知道什麼時候,吳甯的面前多了一碗參湯、一壇香酒。
吳甯還沒反應過來,就覺身後一股溫熱已經将他合抱在懷中。
“你來了!”
吳甯擠出一絲笑容,輕輕抓住環着脖頸的手臂,來回的摩挲着。
身後的人兒把下巴墊在吳甯的肩上,“難得見夫君愁眉不展呢!”
吳甯再笑,看着面前的參湯和酒道:“這是什麼意思?”
隻聞秦妙娘俏皮道:“我也不知,這個時候當以酒澆愁,還是用參湯補身,好讓夫君能好好地想事情。”
“所以......”
秦妙娘順勢轉到前面,直接坐到了吳甯腿上,“所以,索性都拿來,讓夫君自己選喽!”
“......”
吳甯一陣無言,看了桌上的兩樣一會兒,擡手拎起酒壇,隔着秦妙娘,痛飲一大口。
之後長歎:“終究是晚了一步。”
秦妙娘心疼地擠出笑意,“你不是神,隻是人。”
吳甯道:“我若是神,那該多好!”
秦妙娘:“神也不能面面俱到,也不能....誰都不辜負呢!”
“......”吳甯一愣,看着秦妙娘,眉頭皺了起來。
“我誰也不用辜負!”語氣漸重,“這事....難不倒我!”
“隻要狄仁傑他們不鬧,老子就是不接旨,就是不答應,他武承嗣能奈我何?”
“切~~”秦妙娘撇嘴,伸手幫吳甯擦掉嘴角的酒漬,“又騙人!”
“你連老八、老十都說服不了,怎麼去讓狄公他們不鬧?”
捧起吳甯的臉頰,“夫君,行不通的。”
“在他們眼裡,你是希望啊!”
“不單單是大周的希望,也是他們為官的希望,甚至是他們身後家族能否繼續輝煌的希望啊!”
“在這件事上,吳啟去說沒有用,你自己去說也沒有用,你左右不了他們的。”
吳甯苦笑,突兀道:“是不是連妙娘也覺得,我這麼做,沒有意義?”
“不是!”秦妙娘堅定搖頭,“夫君要記得,不論你做什麼,妙娘都支持你。”
吳甯聽罷,似是得了莫大的鼓勵,把秦妙娘抱的更緊,心中最後一絲防線也徹底崩潰了,把頭埋入秦妙娘的懷中。
“可是他們不懂.....”
“沒有人懂.....”
“我也不能告訴老十,不能告訴狄仁傑,也沒有人能幫我!”
秦妙娘抱緊吳甯的頭,感受着吳甯的眼淚打濕了前兇,心中更是如刀絞一般的陣陣心痛。
“夫君的心裡裝着太多東西了....”
“天下....”
“兄弟.....”
“仇恨....”
“民苦....”
“還有妙娘!”
“為了這些東西,你付出了太多,思考了太多。”
“夫君知道嗎?”
秦妙娘再次捧起吳甯的臉,與之直視,“為了這些,你總是選一條最難走的路。”
吳甯看秦妙娘,“我必須這麼選。”
“所以呀....”秦妙娘淚中帶笑,“這次,夫君聽妙娘一次可好?選一條好走的路,行嗎?”
吳甯一顫,瞳孔放大,剛想讓秦妙娘不要再說下去,可是,秦妙娘已經說出了口:
“答應了吧!”
“答應賜婚,迎娶安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