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這個價碼開的有點高。
掌權之後,減免天下過稅,那必然的結果就是,降低了出行和運輸的成本,促進了人口、貨物的流通。
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商人和百姓,而是長路镖局。
當然了,最大的受害者,自然就是.....朝廷。
因為免了過稅,武周朝廷不知道要少多少财源了。
“甚好!”
吳甯對此隻是淡淡一笑,說出“甚好”二字也顯得有些興緻缺缺。
“嗯?”
武承嗣一愣,一時之間竟沒明白吳甯的意圖。
這是嫌價碼不夠,還是人家根本就不感興趣呢?
“子究先生有何心意,盡管提來,本王......”
“豫王殿下誤會了!”吳甯止住武承嗣的話頭兒。
“殿下這一言已經讓子究受寵若驚了,隻不過......”
吳甯一個轉折,“隻不過現在為時尚早。”
說完這句不清不楚的話,吳老九向前示意,“陛下快到了,安心迎駕吧!”
“這......”
武承嗣這個難受啊,什麼叫“為時尚早”?
這話從别人嘴裡出來,武承嗣還能猜個大概。
比如要是掌控的臣子說“為時尚早”,那是告戒他戒驕戒躁,不到最後不能松懈。
要是狄仁傑說出來,那就是罵他高興的太早了,誰赢還不一定。
要是武三思,那可能就是帶醋味兒了。
但是,穆子究......
他這個“為時尚早”什麼意思都有可能,好不啦!
更氣人的,是穆子究顯然不想和他聊了,貼近身邊的李裹兒,二人說起了悄悄話。
武承嗣這口氣壓在心口,就别提多有難受了。
也沒辦法,隻得等武則天一到,再找機會與穆子究深聊。
......
話不多說,一衆臣子于邀月樓前等着老太太駕到。
武則天沒到,卻是李旦姗姗來遲。
與之前那幾位不同,李旦似乎和誰都不親近,隻與衆人恭敬見禮,遍站到一邊角落,靜心等武則天銮駕。連李顯、李賢兩位親兄弟也隻是點頭上禮,未有多聊。
“......”
吳甯玩味地看着李旦,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這才是聰明人呢!”
“嗯?”李裹兒疑聲道,“什麼聰明人?你是說旦皇叔嗎?”
瞟了李旦一眼,李裹兒無趣道:“他一向如此,膽子比我爹還小。”
“呵呵。”吳甯幹笑一聲,也不否認。
指着李旦身邊一十四五歲的少年道:“那便是臨淄王李隆基嗎?”
“哼!”
沒想到,李裹兒冷哼一聲,“别搭理他!奸猾小子,最是煩人。”
“哦?”吳甯一挑眉頭,“你與他不睦?”
李裹兒道:“他還敢惹我?本宮......”
恨恨咬牙,“本宮撕了他!”
轉而道:“是與我大哥不和。”
“剛回京時,這家夥每每在人前顯能,壓我大哥一頭。就跟有仇似的,有兩次還當衆讓我大哥出醜。”
李裹兒嘟着嘴,“要不是我爹攔着,早打得他滿地找牙了!”
“重潤......”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吳甯隔着人群,又深深地看了李隆基一眼。
這次進京,吳甯還沒見過李重潤。
據說,是被李顯禁足了,已經半年多沒出去府邸。
之前,吳甯還在奇怪是何緣故,原來是因為李隆基?
可是,這不對啊?
吳甯沉思起來,頗有幾分意外。
他不熟悉曆史,可是再不熟悉,李隆基是誰,他還是知道的。
說白了,武則天一朝,皇位之争的最後赢家就是這個李隆基。
什麼武三思、武承嗣,什麼李顯、李裹兒、上官小婉,最後都沒敵得過李隆基。
甚至他老子李旦,還有太平公主,也因為他黯然收場。
所以說,武則天時期論誰最聰明,狄仁傑一個,太平公主一個,李旦也算一個。
這都是知進退,有眼光,能夠審時度勢,懂得明哲保身的聰明人。
可是,這三位也隻能算是聰明人罷了,真正的一流人物隻有一個,就是——
李隆基!
因為到最後,隻有他打敗了所有對手,隻有他成為了那隻從獒圈裡活着走出來的鬼獒!!
能從這麼激烈的權力鬥争中活下來,吳甯覺得,他不應該是個張揚跋扈之輩吧?怎麼還能處處針對李重潤呢?
這就有點......不合邏輯了。
正想着,身旁一陣香風飄來,吳甯回過神,不用看也知道,是太平站在了身邊。
“怎麼才來?”
“呵。”太平泯然一笑,“早來也是傻等,本宮可沒那個閑情逸緻。”
“對了。”吳甯想起李隆基,随口一問,“殿下對臨淄王可有了解?”
“隆基?”太平愣道,“那孩子挺好的啊,上下知禮,深得母皇喜愛。”
下意識看了眼遠外的李旦,太平貼到吳甯耳邊,又多八卦了一句,“要知道,我那旦皇兄能在京中呆的這麼安穩,還是托了李隆基的福呢!”
“哦?此話怎講?”
“呵呵。”太平道,“母皇離不開孫子呗!否則,顯皇兄和賢皇兄都發配在外,他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
這就更不合理了吧?
吳甯再問:“我怎麼聽說,李隆基與重潤不和?處處為難呢?”
“裹兒那丫頭和你說的吧?”
吳甯一說,太平就猜到是誰嚼的舌根,“别聽她的。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算什麼為難?”
轉臉一想,“不過,說起來,隆基和重潤确實不太和睦。”
“......”
小孩子嗎?
吳甯暗自搖頭,可真不能拿小孩子那一套來看待李隆基。
暗自記下,回頭要多多注意一下這個人。
見太平一臉戲谑,根本沒有接駕的莊重,吳甯挑眉問道:“你剛剛說什麼傻等?”
“終于問到正地方了。”
太平來了興緻,“本宮剛剛從宮裡出來,有先人之明,想不想聽聽?”
吳甯一翻白眼,“想。”
“好吧,看在你這麼想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太平一臉狡猾,“你們接不來聖駕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母皇起碼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到,呆會兒你們隻能接到一個上官小婉。”
日!
“怎麼不早說?”
“早說幹什麼?”太平嘚瑟地掃看衆人,“看你們在這兒傻等,不挺有意思的?”
“......”吳甯徹底無語,沒一個省心的!
當下招呼衆人,折回酒樓之中。
......
衆人得知聖駕晚到,大多不解。
“陛下怎麼臨時決定要晚到了呢?”
對此,吳甯也隻能送他們一個白眼球兒了。
“諸位!”安撫衆人,“陛下有陛下的用意,我等不必揣測。子究也正好借此,有幾句話與諸位言明。”
大夥兒一聽,得,既然老太太晚到,那就入座且聽穆子究說幾句吧!
有稍稍聰明的,不但猜到了穆子究要說什麼,而且也恍然明白武則天為什麼要晚到了。
那穆子究要說什麼呢?
當然是山東世家空出來的那些好處怎麼分配的問題,這也是今天大多數人來的原因。
那武則天為什麼晚到呢?
當然也是為了等臣子、權貴把肉分完了,老太太再進來啊!
否則,怎麼辦?
武則天貴為天子,還能坐下來聽你們争這些雞毛蒜皮的小利?
這隻能說明武則天比較“懂事兒”,等你們都分完了我再來,隻當沒看見。
“呵呵。”
對此,吳甯隻得報以冷笑。
懂事兒?等老太太來了就知道了,坑不死你們。
“諸位!”
清了清嗓子,吳甯直入主題,“離聖駕到來時辰不長,子究長話短說。”
“關于山東商貨緊缺、民生艱難之局,近來已有諸多商賈找到我長路镖局。”
“日前見駕,陛下也提及此事,并勒令長路镖局要大開方便之門,鼎力保障山東商貨流通。”
“所以....”
吳甯頓了頓,“所以,子究不敢懈怠,急調川黔、川滇、川藏各線镖路人手,又請三峽排幫出手相助,設臨時镖隊五百,護衛山東镖路。”
嗡!!!!
吳甯此言一出,邀月樓登時亂作一團。
所有人都在議論,“好大的手筆啊!”
李賢小聲與李顯道:“在保障天下镖路不斷的情況下,長路還能抽調五百支镖隊?”
這是多大的能量?
算一算,每支镖隊就算再怎麼精簡,也得有二三十人吧?
五百镖隊是多少人?那就是一萬多镖師!!這還是臨時抽調的......
在坐這麼多達官顯貴,還有不少雙字王,誰敢說張張嘴就能調動一兩萬的人馬?
而且,要知道,這可都不是普通人,是有功夫在身的武人。
“啧啧啧!!”李賢不禁暗自咋舌。
八年啊!穆子究聚集這麼大的力量隻用了八年。
不說他哪淘換來這麼多習武之人,也不說他怎麼使喚得動這麼多人,單單是他聚集了這麼大的力量,卻能讓無論是朝臣,還是君上,對他都無猜忌之心,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側目了。
......
看着鬧哄哄的一片,吳甯含笑打斷衆人的議論。
“好了!咱們還是長話短說。”
這是他有意為之,财不外露,那是為了保身。
可是想在這些人尖子裡面“立命”,需要的則是亮肌肉。
“這五百商隊要保證民間商賈的正常運路,畢竟......恢複山東民生要靠衆人之力。”
“......”
“......”
衆人心裡咯噔一聲。
保證民間商賈?特麼找你長路镖局幹什麼的啊?不就是搶在民間商賈之前進山東嗎?
特麼保證了民間商貿,那我們這些人喝西北風去?
結果,吳甯又來了一句,“所以,保證正常商運之餘,能給各位留的護衛之數頗為有限,還請多多包涵!”
“......”
“......”
這不行啊!
衆人心裡已經涼了半截兒。
特麼等了穆子究一萬年,結果你就給我們這麼一句話?
有些人臉色都變了,比如武承嗣!
特麼打突厥,他被坑了個底兒掉,正準備借山東之機翻身呢。
事實上,打從世家被關進去那天開始,武承嗣就已經在準備了。
他府上的商号鋪面囤積了大量的布匹雜貨,隻等穆子究的镖隊一到位,便可大舉進駐山東。
現在可好,你告訴我沒多少?那怎麼行?
武承嗣臉都綠了,老子可是要當太子的人啊?可經不起這麼折騰!
李顯那也一樣啊,他是沒怎麼管這個事兒,但是别忘了,他還有個悍妻韋氏呢,也眼巴巴地盯着山東那塊大肥内呢!
“子究先生!”李顯試探道,“這個這個......話雖如此。”
“可是,本王說句實在話,民間商戶畢竟有限,要想恢複山東民生,依本王之見嘛......還是得靠在坐的各位發動族衆,方可成事啊!”
“對啊!”李顯這麼一說,立時有人附和。
“陛下多次于朝上提起此事,我等皆銘記在心,舉全族之力誓要幫大周度過難關啊!光靠民間自給自足,恐難見成效。”
“嗯,王尚書說的對!我等為了順應聖意,可是傾家蕩産支援朝廷行事。如今給了民間,那.....那族中可就.....”
“諸位别急!”太平公主終于說話了。
站起身形,“子究先生之言也不無道理,咱們出手隻能緩一時之急,山東民生還是得靠民間自救嘛!”
太平鬼魅一笑,“既然子究先生已經這麼說了,那......”
“那本宮自當贊同,這次我公主府就不摻和了。”
“那怎麼行!?”武承嗣不幹了!
特麼打突厥太平等于是白玩兒,一點血都沒出,她當然不在乎,可别人不行啊!
“子究先生,依......”
“諸位!!!”吳甯苦笑搖頭,看傻子一樣看了衆人一眼。
大夥兒心說,你這是個什麼眼神兒!?
隻聞穆子究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諸位一片赤城之心天地可鑒!”
“但是,畢竟是商!諸位身居要職,就算是為解國朝之急,可是傳出去,難免讓人議論,說朝廷與民争利。”
“所以.....”
“子究!!”武承嗣、李顯齊齊開口,不讓吳甯繼續說下去。
“子究再想想!”
可是吳甯根本不聽他們的,幹脆一氣說完。
“所以,為了諸位考慮,子究這次隻能做一回壞人,在保證民間商戶之餘,隻能擠出450支商隊與各位分配,還望包涵!”
“四......”
李顯剛要喝止,結果......
結果沒噎死他。
四......四四四,四百五!
特麼一共就五百支,給民間商戶五十支讓你說的那麼大義凜然,給在坐的四百五還這麼勉為其難......
他娘的!!
裝,還是你穆子究會裝哈!
......
而武承嗣反應過來之後,和李顯一樣,在心裡把吳甯一頓吐槽。
然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跟太平說的:
“皇妹,可是你說的啊......”
“你退出!”
哼哼!!賣糧那回的大仇,可算是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