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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值得守護(二合一)

獒唐 蒼山月 5505 2024-01-31 01:12

  當年舊事終于有了眉目。

  武則天懷了身孕,可是,又不想因為這個孩子而放棄得來不易的權力,所以隻得由賀蘭敏月假孕,來暫時隐瞞這個孩子。

  但是,就在武則天還沒生出這個孩子的當口兒,賀蘭敏月卻突然死了,這個孩子也一下子失去了合法的身份。

  無奈之下,武則天隻得将其送出宮去,也就有了後來一連串的悲歡離合。

  隻不過,吳甯現在想的是,那個害死賀蘭敏月的人到底是誰?

  對此,武則天也唯有搖頭苦歎:“不知道!朕查了二十多年,亦不得而知。”

  看着吳甯,“是不是覺得,朕身為皇帝,卻連罪首都找不出來,很是沒用?”

  “可是沒辦法,因為皇帝也有皇帝的無奈!”

  武則天的眼神變得滄桑。

  “世人隻道皇帝乃萬民之主,号令天下無所不能。可是,這天下間,也有皇帝無法撼動的規則啊!”

  “天下!不光是民生百姓,更不隻是萬裡山河!!”

  看着吳甯,“天下和你的江湖一樣,也是人情世故,也是處處制衡。”

  “因為天子之責不是掌管這個天下,而是平衡這個天下。”

  虛手一指太極殿上,“這個朝堂上的宰相、權貴,雖尊朕為天子,唯朕命是從。可是,也有朕管不了的地方,也有朕無能為力之時。”

  “更不能感情用事,想怎樣就怎樣。”

  說到這裡,老太太頓了頓,生怕吳甯聽不進去。

  顯然是動了教導之心,繼續道:

  “就好像二十多年前,明知敏月枉死,敏之蒙冤。可是,朕還是不能聲張此事,更不能為敏月報仇,甚至還要順着某些人的意思,把敏之驅逐出京。”

  “再比如十年前,下山坳之難。朕也知道承嗣在其中并不清白。可是,朕還是不能為了一個生死不明的你,而不顧大局。”

  “你說,朕能怎麼樣呢?多少朝臣依附于承嗣門下,朕若加罪于他,這個朝堂又得亂成什麼樣子?”

  “還有!”武則天的聲音漸漸變得嚴厲。

  “還有這次的沙州罪營,你不應該去的!”

  “憑你的才智,從朕封你為長甯郡王的那一天開始,就應該明白朕的心意。”

  “你就不能義氣用事,為了幾個罪卒,而不顧大局。”

  見吳甯不說話,老太太又生怕剛緩和的關系,因自己的幾句責備而僵住,擺手道:“罷了罷了,僅此一次!”

  “你是聰明人,下次當不會做這種傻事。”

  “朕....朕也不會提醒你第二次,你好自為之吧!”

  “......”吳甯沉默着,感受着武則天既有責怪,又不敢深說的那種糾結。

  淡然一笑,“可是,如果有下次,我依然會去救。”

  “你!!”

  老太太一瞪眼,這孩子得寸進尺吧?

  卻不想,吳甯誠懇地看着武則天,“即使不是罪營與我有恩,即使和我個人毫無瓜葛,我依然會去救!”

  “而且,不惜一切代價!”

  “......”武老太太怔怔地看着吳甯,滿眼不解,“為什麼啊?”

  “呼....”

  吳甯長歎一聲,看着太極殿,看着大周朝堂。

  “陛下,你對着這個朝堂幾十年了,可曾想過,百年前...千年前....那個時代的朝堂,他們在這個朝堂上是什麼樣子?議的又是什麼?”

  老太太一滞,順着吳甯的目光看過去,“應該....和現在一樣吧?無非就是百姓是吃得飽,還是吃不飽;疆域大,還是小的問題。”

  “是嗎?”吳甯微微皺眉,“那....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他們和陛下,都差錯過了,最精彩的東西。”

  “什麼東西?”

  “魂.....魂魄!!一個民族的魂魄!”

  不等武則天反應,吳甯看向武則天。

  “陛下想沒想過,大漢之強,四海顫栗。可是到了大唐,縱使大唐疆域遠勝兩漢,卻也隻能得一個盛唐之名,永遠也稱不上一個‘強’字?”

  “......”

  武則天沉吟着,“想過!”

  做為皇帝,怎麼會不與前人比較?吳甯的這個問題,武則天确實想過。

  “也許,是大唐的皇帝不複兩漢之勇吧!”

  太宗确實文韬武略,可是和漢朝的那幾個帝王相比,在武功上還是差了一點。

  之後的李治更不用說,甚至她武則天也遠遠比不上前人。

  “是做皇帝的,失去了霸者之心啊!”

  “不!”吳甯搖着頭,眼神堅定,“是這個民族,都失去了霸者之心!”

  “嗯?”武則天皺眉,“何意?”

  吳甯道:“陛下何時聽過,秦漢以前,有四邊夷狄敢進犯中原?”

  “沒有。”吳甯搖頭,“一次都沒有!”

  “隻有我們中原人把匈奴打的幾近滅種,把百越打的姓氏無存,把羌人驅逐到天山以西,把天下富庶之地盡收囊中。”

  吳甯瞪着眼,“即使經過了漢末亂世,中原百姓凋零,四野皆空。讓夷狄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

  “可是,盡管如此,依舊有冉闵屠盡胡人的霸氣。有殺胡軍,有從不低頭,誓與蠻夷抗争百年的堅韌。”

  “......”

  武則天靜靜地聽着,細細味品着吳甯的話。

  “确有幾分道理。”

  “可是....”老太太擡頭,“這份霸氣,不是還在嗎?”

  大唐、大周都不差,比兩漢差些,但差的絕不算多。

  隻聞吳甯道:“現在差的不多,可是以後就說不準了。”

  “哦?”武則天面露不信的神情,“不見得吧?”

  吳甯一笑,“陛下别不信,甯絕非危言聳聽。”

  “因為,失了這一腔熱血,非是我們失了根本,忘了祖宗的教誨,而是因為....疆域越來越大決定的。”

  “疆域?”

  武則天頗為意外,關疆域什麼事兒?

  照吳甯這麼說,那兩漢控制的疆域也不小,不也失了這一腔熱血?

  “不是的。”吳甯細說起來。

  其實他所說的這個疆域,不是什麼山河圖上的疆域,而是指漢人實際控制的疆域。

  人們隻歎漢唐版圖之大,但卻不知道,其實在唐之前,地方大是大,可實際控制的區域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

  就拿兩漢來說,看上去控制着西域、雲南,還有嶺南。

  可實際上,向大漢交稅,由漢朝直接管轄的地區,和春秋戰國時期沒什麼大的區别,主要還是黃土高原到華北平原一線,四川盆地到江淮流域。

  剩下的什麼西域、東北、雲南、貴州、兩廣,看上去也是大漢國土,可是朝廷對這些地方的掌控,隻停留在名義和軍事上面。

  嶺南、雲貴設府不設兵,派去的官員也都是政治犯。

  西域也是隻有都護府和兵屯。

  也就是說,朝廷需要費心管理的區域,也就是中原這一小塊兒。

  從國家的角度出發,地方越少,就越不複雜,不需要什麼太過高深的管理藝術。

  有法可依,有忠孝禮義廉的簡單約束,就夠了。

  這就是外儒内法的核心思想。

  那個時期,也就是到了唐代之前,管理上的難度很少,反而是開拓之心更盛。

  所以,在大唐之前,漢人還始終保持着對外擴張的欲望,還有那股子拼勁兒。

  用後世的話說,那時的漢人是創業階段,幹勁十足。

  可是,到了唐代之後呢?

  随着中原對雲貴、兩廣,還有東北、西北地區的掌控力越來越強。

  也就是說,在這個交通、信息都極不發達的時代,要想控制越來越大的疆域,所付出的管理成本自然就越來越大。

  原來那套,隻靠自覺的管理辦法,已經捉襟見肘。

  于是,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儒家的作用越來越凸顯,也就是加強版的外儒内法,開始占領高地。

  什麼意思呢?

  簡單來說,朝廷派出去的官員越來越遠,最遠的可能相隔萬裡,通信又不發達,上個奏折都得一年半年的。

  那朝廷怎麼保證政策可以得到很好的實施?怎麼保證派出去的官員不會生出二心?

  那就洗腦嘛,用儒家洗腦。

  一個人從一出生開始,學的就是禮義廉恥、忠君孝祖。

  “忠孝禮義廉”這五個字,甚至代替了宗教,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如同烙印一般伴随其一生。

  無論走多遠,無論走到哪兒,都離不開這五個字的束縛和道德管制。

  那話說回來,這五個字好不好?對不對呢?

  好!也太對了!

  這就是漢人高明的地方。

  要問世界上有那麼多輝煌的文明古國、璀璨的文化,為什麼隻有華夏文明傳承到了今天?

  那是因為,我們懂得用記錄曆史來延續文明,懂得用“忠孝禮義廉”這五個字來凝聚國家。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這句話放在别的民族面前,那就是一個違命題,因為分久了就必沒合。

  隻是華夏,才可以拿這句話當做真理一般,信奉至今。

  那麼,外儒内法既然有用,又是不是無一弊端呢?

  當然不是。

  作為一個後來人,其實不用刻意看,隻從儒教真正興起的這個時間節點為界,看看前後兩邊的差距,就全明白了。

  前面是漢唐,也就是之前說的創業期。

  基本上就是誰打我,我滅誰;誰瞪我,我滅誰;誰不叫爸爸,我還滅誰。

  那是華夏文明最有血性的時代。

  後面......

  後面是宋、元、明、清。

  (别把元和蒙古帝國弄一塊兒去。橫掃歐亞的是蒙古帝國,忽必烈建元朝之後,和大蒙古時代就沒關系了。)

  雖然細說之下,宋明清各朝也不是沒有血性男兒。

  但是,那份血性多半是用在守土衛國之上,鮮有開拓進取之心了。

  像林羽堂、李瓘這樣的敢戰之勇,也是越來越少了。

  “陛下!”

  吳甯誠懇地看着武則天,“興儒重禮,這沒有錯。因為我們有教化四夷,掌控國土的需求。”

  “從這一點出發,儒教必不可少。”

  “但是,過分地重視儒教,也必然會造成武勳的沒落,華夏兒郎血勇不複。”

  “所以,能留下一分,那就留下一分。能保住一寸,那就拼死也要保下一寸。”

  “陽關城上,有一守關老帥說過這樣一句話。”

  武則天呆呆地看着吳甯,“他說什麼?”

  “他說,縱有一死,亦不能讓後人再面危局之時,隻能遙望秦漢前輩,而在當下找不到一絲慰藉。”

  “陛下!”

  吳甯站了起來,“天下久治,靠的是術。法也好,儒也罷,皆為治世之術。”

  “然,天下久存,靠的是氣啊!是浩然之正氣,唯我獨尊之霸氣。”

  “這口氣雖不能表帝王霸業、千秋功績,但這卻是民族魂魄之所在!”

  “如果陛下真的因為不能表功,就不顧這口氣,那亡的不是一朝,而是整個民族!”

  ......

  吳甯絕非危言聳聽。

  事實上,他之所以決意去救林羽堂,是因為林羽堂的經曆在他的腦海之中并不陌生,而且會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曆史長河之中。

  那是後世的吳甯唯一熟知的一段曆史,鐵血郡王——郭昕。

  如果沒有吳甯,大唐依舊按照它原有的軌迹前進,那大約一甲子之後,郭昕會登上曆史的舞台。

  他的故事,隻能用“悲壯”二字可以表達。

  在吐蕃占領了河西走廊,切斷了中原與西域的聯系之後,郭昕帶領安西都護府的的漢家兒郎,繼續抵抗着吐蕃對西域的蠶食。

  他們沒有援軍,沒有補給,更沒有來自大唐的隻字片語。

  甚至大唐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以為西域早已經落入吐蕃人之手。

  就是在這樣的絕境之下,郭昕整整抵抗了五十年。

  滿城盡白發,死不丢陌刀。獨抗五十載,怎敢忘大唐!

  直至戰到最後一城一地,郭昕與他滿城的白發老卒都不曾忘記大唐,都不曾失了漢家兒郎的血性。

  直至郭昕戰死,這便成了大唐在西域的最後絕唱,也成了漢家兒郎最後那一腔血勇的絕唱。

  郭昕一死,漢人的一腔血熱也随之漸涼。

  之後就是:

  石敬瑭賣了燕雲十六州!

  北宋的城下之盟、靖康之恥!

  南宋的崖山之難!

  大明的土木堡之變!

  再然後,就是清兵入關,還有晚清的各種條約。

  吳甯深知這“一口氣”對漢人是何等重要。

  所以,他不能讓林羽堂成為郭昕,更不能讓這一口氣丢在當下。

  “陛下,這口氣不能給你帶來什麼千秋盛名、萬世功績。也許,也沒有陛下所說的朝堂大勢,權謀争鬥來的重要。”

  “可是....”

  吳甯攙扶着老太太走到太極殿的門前,猛的打開殿門,指着殿外站得筆直的林羽堂和三百多個白發蒼蒼的罪營老卒道:

  “這一腔血熱......”

  “值得我們去守護!”

  ......

  。

  ————————————

  今天就兩章,沒加更。

  之前說的想寫一點有深度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有點費勁。

  感覺還能寫的更好,更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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