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不但政治嗅覺敏銳,可以做到吳甯“指哪打哪”,而且,老太太的政治手腕那也是千古一流的。
别人都在想着怎麼能從穆子究的文會上會撈取一點個人利益,而武老太太卻是走一步看十步,已經把目光投到立儲上面了。
簡單來說,就是武則天無論出于什麼樣的考量,她都不想立李氏子孫做太子。而立武家人,又是大多數人所不能接受的。
當然,以武則天的強勢,加上現在世家盡死,又挾新勝之威,她如果強立武承嗣為儲,那也就立了,沒人可以逆其心意。
那為什麼老太太沒馬上就立呢?
這裡不得不說,老太太還是有良心的。
她當然可以想立誰就立誰,甚至可以借用餘生,為新皇掃除一切障礙。
幾朝之後的朱元璋不就是這麼幹的嗎?為了讓孫子順利繼位,把可能的威脅殺他個片甲不留。
你要相信武則天有這能力,同樣也有這股狠勁兒。
之所以沒這麼幹,是因為她不想她這一朝的慘烈高壓繼續到下一位皇帝。
她更不想李武兩家、文武百官各方勢力,在她死之後徹底割裂,勢如水火。
說白了,老太太老了,不想再造孽了,想找一個非官方的場合,營造出一份安定祥和出來,好實現平穩過度。
那自然而然,蜀中名士穆子究辦的這個文會,就是最佳選擇了。
......
可吳老九有點膩歪的是:您老人家要營造和諧社會,要共建社會主義大家庭,特麼别往我這兒使勁啊?
文會是什麼?
不就是一幫有錢有勢、有才有學的龌龊老爺們,沒羞沒臊地聚在一塊兒,然後沒羞沒臊地相互吹捧,再沒羞沒臊地叫上一群歌伎舞妓,最後沒羞沒臊地達成某種共識嗎?
結果,皇帝要去湊個熱鬧,也想從中達到沒羞沒臊的目的。
那你說,别人還怎麼沒羞沒臊?
想像一下:
女皇高居正位,下首山呼萬歲,山珍海味成了擺設,玉液瓊漿成了看客,歌伎舞姬隻能看不能脫,良辰美景隻準想不準摸......
這特麼的,文會直接成朝會了。
......
回到懷仁坊李宅,吳甯将武則天要親臨文會的事兒一說。
“......”
吳啟先是愣了半天,随後一蹦三尺高。
“壞了!我出去一趟。”說着話,就往外跑。
“回來!”
吳甯眉頭緊皺,“你幹什麼去?”
“啊?”吳啟一滞,“不,不幹嘛呀!”
“既然女皇要來,那原本的賓客名單就不太合适了嘛,我得重新考量啊!有些人就不能讓他們來了。”
“嗯。”吳甯點了點頭。
可轉念一想,不對啊?即使武則天不來,那邀請的也都是朝中官員、文壇名士,好像也沒什麼不妥吧?
“你都請誰了?”
“這....”吳啟眼神飄忽,“就是那些......該來的人呗!”
不對,吳甯眯眼看着吳啟,這貨肯定又不着調了。
“說實話!”
“好吧!”吳啟自知被看穿,“玉露花館的王芳芳。”
“......”吳甯一翻白眼,就知道少不了名姬花妓。
無語搖頭,“就這麼一個?”
“還有妙香樓的孫大娘。”
“還有嗎?”
“南城的周仙伶。”
“東林坊的許紅娘。”
“夜香閣的鄭安安。”
“松濤院的馬......”
......
“......”吳老九掰着手指頭一數。
嗯,不錯!吳老十果然對得起他那張俊臉,洛陽城數得上數的花魁娘子,這貨居然一個不落。
“你這是要辦花評會怎麼着?”
吳甯有點哭笑不得,“這回沒了吧?”
應該是沒了,因為也請不出别人來了。
可是,吳甯還是低估了吳啟的本事。
“還有....一個。”吳啟偷瞄了一眼吳九九,“巧兒....”
“巧兒!?”吳甯真怒了。
大罵道:“你沒長腦子是怎麼地?”
“咱們妹子藏還藏不住,你居然把她往這種地方帶!?”
“不是!”吳啟也冤着呢,“我可沒叫她來呀,是她自己非要來,我哪說得動她啊!”
吳巧兒要去還真不怪吳啟,這貨就算再不着調,也知道人多眼雜,巧兒去了不合适。
可是,巧兒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得知要辦文會,就非要去湊個熱鬧。吳啟和虎子怎麼說也不聽,就是一定要去。
那老十有什麼辦法?
“不信你問虎子去,我倆勸了半天,她非去不可啊!”
“......”
吳甯一陣無語,這鬧的哪一出?
那丫頭性子倔強吳甯是知道的,可是巧兒不瞎倔,更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她應該知道,什麼場合适合她,什麼場合她最好不要出現。
哪怕武則天不來,邀月樓的文會也是群臣彙聚,甚至連武承嗣、武三思這些人也要出席。
萬一個哪一個動作、哪一個眼神被他們看出些什麼,那都是麻煩。
“不行!”吳甯眉頭緊鎖,“巧兒不能出現在邀月樓。”
現在武則天又要出席,巧兒就更不能露面了,那老太太的一雙眼睛可不是鬧着玩的。
“對嘛!”吳啟順着吳甯的話說,“我這不就是要去告訴巧兒别來嘛,那你還攔我做甚?”
“你!!”
吳甯是真服了吳啟了,倒成了他有理了呢?
“趕緊滾!就不能給我省點心嗎?”
“嘿嘿。”吳啟咧嘴一樂,一邊往出走,一邊兒敷衍,“有兄長在此,我還怕什麼?”
“......”
“走啦!”
吳啟歡脫地往出走,全然不顧吳老九黑下來的臉子。
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從上到下全由吳甯一人指點,他怎麼樣,确實不太重要。
這是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
吳啟正要出門去通知巧兒,不讓她去文會。
可是,已經晚了。
還沒出廳,宅子外面就是一陣騷動,卻是有宮中儀仗到了宅外。
“聖旨到!”
黃門内侍扯着嗓子一叫高唱,吳家兄弟心中生疑,這不剛從宮裡出來嗎?怎麼又來聖旨了?
可是由不得多想,忙出宅接旨。
隻聞傳旨大監道:“陛下有谕!”
“數日後,朕禦臨邀月樓文會,隻以賓客之身前往,願與諸士同樂。”
“遂武川侯穆子究,萬不可另眼待駕,一切從常。”
“原定賓客,宴制如常,切不可因朕之行而廢之。”
......
得,武則天先了一步,聖旨傳達了兩個意思:
第一,老太太嫌穆子究名氣不夠大,文會的牌面也不夠大,特地讓大監到吳甯家門口兒來傳旨,等于是昭告天下,不想人盡皆知都不行。
第二,武則天考慮到了她的到來,可能會讓文會宴請走樣兒,所以特意“親民”一回,以聖旨這麼隆重的方式告訴吳甯,也告訴天下人:
我來是以客人的身份來的,你們該怎麼玩怎麼玩,該請誰還請誰,咱們其樂融融,不要區别對待。
“怎麼辦?”
吳啟有點傻眼了,這回不讓巧兒來都不行了!
不讓巧兒出席,就等于違背了武則天的旨意,更加會惹人生疑。
“......”
怎麼辦?涼拌!
吳甯隻覺腦仁兒生疼,不就是一個文會嗎?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呢?
恕不知,這才隻是剛剛開始。
......
――――――――――
武則天要親臨穆氏兄弟所辦文會,且當衆下旨言明以客之名參加的消息不日便傳遍洛陽。
猜到武則天意圖的,知道老太太是别有用心,要為立儲鋪路。
一部分人靜觀其成,一部分人當然不想老太太如願,想從中攪局。
可是,怎麼攪卻是個學問,還不能讓武則天察覺,又不能讓老太太下不來台。
所以....
“文會是吧?”李賢暗自思量,“那就隻能以文會的方式去想辦法了。”
過了一會兒,招來府中長史,“尋幾個才學出衆的文士與本王一同出席。”
......
另一邊的武三思也在動腦筋,老太太要立的确實是姓武的,可惜不是他啊!
“怎麼能讓陛下高興的來,失望的走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文會給他攪黃了,或者在文會讓幾方勢力不但沒有和解,反而更加對立。
想到這兒,武三思差點沒哭了,他不像李賢、李顯那種門中多有文采卓然之輩,和他暗結曲款的,都是些武将蔭官,沒幾個有真本事的啊?
數來數去,拿的出手的文人,好像隻有一個宋之問。
可是,那貨現在還在鄰外流放,還沒撈出來呢。
現在臨時用人,讓他上哪兒去找?
正在苦惱之時,正趕上親兒子武崇訓打身邊經過。
“回來!”武三思眼前一亮,“上哪兒去?”
武崇訓一聽老子叫他,笑盈盈地回身一禮,“禀父親大人,崇訓去楚王府上找裹兒妹妹。”
武三思一聽,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還去!?人家和穆子究好上了,還有你什麼事兒!?”
“爹....”武崇訓神情一垮,“你還是我親爹嗎?”
“這個時候,爹不是應該更加的鼓勵孩兒,為孩兒打氣,站在孩兒這一邊嗎?”
“再說了。”武崇訓嫌棄地白了自己老子一眼,“那都是坊間瞎傳的,怎能當真?”
“還瞎傳?”武三思冷笑一聲,“陛下要去穆子究的文會。幹什麼去了,知道嗎?”
“穆子究短短數月,從一個庶民晉爵武川侯,因為什麼你又知道嗎?”
“為什麼?”
武三思一挑眉,“還不是陛下要為了他和安樂的婚事鋪路?”
“陛下那是相中他的長路镖局了,要招為驸馬,為朝廷所用!”
“這次文會,目的更是昭然若揭,是要把穆子究推于人前,好順理成章的降婚啊!”
“你還沒事兒人似的,一天胡亂開心?”
“你的李裹兒啊,馬上就要變成别人娘子喽!”
眼見武崇訓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武三思心中甚是得意。
趁熱打鐵,上前一步,“兒子!爹聽說你近來苦讀典籍,學問大長。正好,穆子究辦的不是文會嗎?”
“你去!!去用你的本事打敗他,把李裹兒搶回來!”
“爹支持你!!”
“......”武崇訓還是呆愣愣地看着武三思。
“爹支持你”這句話說完了老半天,武崇訓才反應過來。
蹦出一句:“爹,咱不帶這樣兒的!連親兒子你都坑,過分了啊!”
嘎?!
武三思老臉一紅,“說什麼呢你?你爹怎麼會坑你!?”
武崇訓一撇嘴,“你蒙誰呢啊?”
“皇姑母去文會,那是想讓承嗣伯伯繼承大統。什麼就促成穆子究和裹兒啊?”
“呃。”武三思沒話了。心說,不愧是我兒子,還挺聰明。
換了個口氣,“那你更得幫幫你爹我了啊!武承嗣要繼位,那還有你爹什麼事兒?”
“沒事兒最好!!”武崇訓一拍大腿,“您當那是什麼好事兒呢啊?還不有多遠躲多遠?”
“你!!”把武三思氣的啊!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好男兒連皇位都不敢觊觎,那還在這世間何意?”
“呵呵。”武崇訓幹笑一聲,“那您就觊觎吧,我走了啊!”
“回來!”武三思一聲暴喝,“一句話,幫還是不幫!?”
“信不信我這就知會賬房,從今往後,一個大仔你都别想支出去!”
“不是不幫,是幫不了....”老子拿腰包威脅,武崇訓隻得苦着臉折回來。
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您兒子這半吊的水平,還和穆子究去鬥文會?”
“他三兩下就能把我滅了,再踩着我的屁股,嘲笑着您的臉面。”
“嗯。”武三思點頭,兒子說的也對。
“嗯??”眼珠子一瞪,可特麼這話怎麼這麼難聽呢?
“口誤...口誤...”武崇訓連忙解釋。
“反正是沒他厲害的。”
“您想啊,他可是陳子昂的弟子!”一攤手,“我怎麼和他比?”
“你笨呢!”武三思罵了一句,“你不會不和他比什麼詩詞歌賦?”
循序善誘道:“那文會,也不是規定死了隻比詩賦對吧?”
“也是。”武崇訓有點動搖了,“那您說比什麼?”
“為父想想哈。”武三思思索起來,“诶~~?”
少傾即有定計,“為父聽說,陳子昂詩賦一絕,唯不善數術,是不是真的?”
“真的!”武崇訓點頭。
“當年陳子昂應舉,算經一科以白卷回應天子,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武三思眼前一亮,“這麼說來,他的弟子應該也不善數術吧?”
“......”
武崇訓愣住了,老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對嘛!”武三思大樂,一看親兒子的表情就知道有戲。
“就這麼定了,和穆子究比算經,讓他在衆人面前顔面掃地。安樂自然也就看到你的優點,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呢!”
武崇訓在心裡又過了一遍,這事可行!
“那就...比算經?”
武三思一拍親兒子的肩膀,“對!就比算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