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裡話,七叔在世的時候,也沒覺得七嬸這人有多讨厭,就是淩厲了些,但也說得過去。
可是七叔一走,這婦人确實有些越來越耍潑了。
老祖君擰着眉頭,按說應該呵斥幾句,畢竟一幫男爺們兒在這兒吃酒聊生計,她這麼個婦道人家既不上桌,也不避人,就那麼往那兒一坐算怎麼回事?
可是,想到他那七侄走後,侄媳兩三年了也沒改嫁,就拉扯着兩個娃子湊合着過,對他們老吳家還是有情分在的,祖君終還是沒說什麼硬氣話,任由她坐着去吧。
轉臉對七哥道:“七小子,你就聽小甯子的,先把這事兒放放。”
“趕明日,讓你家裡的先過來跟着李文博學學,到時候省着抓瞎。”
七哥點頭,“行,那俺聽祖君的。”
“嗯。”老祖君在老七身上終于找到點大家長的顔面。
又道:“說不說,你小子還真不能現在就開買賣,碳廠有一口老窯塌了,回頭你叫上兩個人,先把窯砌上再想别的!”
七哥會點瓦匠手藝,像是吳甯家砌牆,窯廠補個窯什麼的,那都是他的活計。
可這回祖君吩咐下來,七哥卻是沒馬上答應。
“祖君......”隻見七哥為難道,“咱多句嘴哈。”
“照着陳家莊窯廠那個幹法,咱坳子那幾口窯早晚讓人家擠垮了,何必再費那工夫?”
......
“就是!!”七嬸剛消停沒一會兒,嗷唠就插了這麼一嗓子。
“俺這趟去陳家莊啊,幫陳老财家收地其實沒收幾天。剩下的時日,都在他家碳廠伐料呢。”
“聽說人家陳老财搭上了襄陽那邊的大碳料商,今夏又起了五口窯,做的可是大呢。”
衆人一聽,“又起了五口窯?”
難怪七嬸這趟夏傭去了兩個月,這陳老财是要把房州的冬碳全攥在手裡啊!
七哥趕緊對祖君道:“那您老更得慎重了,說不定咱們坳子這幾口窯今冬都挺不過去。”
“那、也、不、能、關!”
祖君直接拍了桌子,滿臉火氣地瞪着七嬸,“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瞎摻和什麼!?男人的事用得着你管嗎?”
七嬸一撇嘴,嘟囔道:“本來就是!”
“好了好了。”吳甯一看又要吵起來,趕緊圓場,“嬸子少說兩句,祖君年歲大了,着不得急的。”
回身又安撫祖君,“不關就不關呗,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着什麼急呢?”
“能不着急嗎?”祖君氣沒消,又開始對着吳甯吼。
“你這買賣它就不踏實,哪天人家不到你這山溝溝裡來住店了咋整?再沒了碳窯,咱坳子這日子咋過?”
瞪着所有人掃眼了一圈兒,“一幫眼皮子淺的東西!!”
“行行行。”吳甯連連點頭,可是有日子沒見祖君發這麼大的火了。
“還是您想的長遠,行了吧?”
“幹!!接着幹!有什麼啊?”
掃視衆人,假模假樣地幫着祖君說起話來。
“陳老财十幾口窯是燒碳,咱就算剩一口窯那也是燒碳。把碳料往窯裡一扔,封上窯門就燒呗。”
“都是那玩意,一樣賣!”
哪成想,吳甯本來是讨好,結果祖君倒是不樂意了,“滾一邊去!屁事兒都不懂的孩牙子,裝什麼明白人。”
......
大夥兒也都樂了,七哥咧着大嘴擠兌着吳甯,“九郎怕是沒見過燒碳吧?”
“沒有啊!”吳甯回答的理直氣壯。
“我就說吧?”七哥大樂,“封的哪門子窯門?那還不憋滅火了?”
祖君也道:“見天就使你那點小腦筋,不懂裝懂!”
“不是,你們等會兒!”
吳甯低着頭,擡着胳膊,一副氣壓全場的架勢。
他發現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茫然擡頭,“那咱坳子的碳窯怎麼燒碳啊?不封門?”
“啥叫咱坳子?哪家碳窯也沒封門兒的啊?”
七哥開始給吳甯科普:“這燒碳重要的就在火候,得老窯工盯着。不能太小,否則燒不透;也不能太大,直接就成一窯木灰了。”
“得連着燒上兩三天,你要是把窯門封了,那不就悶滅火了?還咋燒?”
吳甯:“......”
這怎麼?怎麼和我腦子裡的燒碳不一樣呢?
後世吳甯也看網絡小說,雖說是走馬觀花,可是他記得小說裡寫的燒碳明明是封着窯門兒的啊?
難道......
吳甯猛的一拍腦門子,難道這也是穿越技能之一?
......
想到這兒,吳甯有點反悔了。
要早知道會來大唐,小時候就應該把唐奕家裡那些當擺設的什麼《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啥的都背一遍。
再不濟,背下來兩本穿越小說也能頂了大用了。
何苦像現在,啥啥不會,就能用些歪門邪道。
......
大夥兒可不知道吳甯在那懊惱,經過他這麼一摻和,祖君的火氣也算消了不少。
可惜,七嬸可不管你什麼時候不時候的,更不管祖君是什麼脾氣。這邊剛消停,她那又起了幺蛾子。
“嘿嘿,正好大夥兒都在呢,俺有個事兒想和老族長商量商量。”
祖君眉頭一皺,六伯也不太高興,“我說七弟媳,今日難得在九郎家吃頓好飯,可不興一門心思地給族長添堵。”
然而,六伯這話在七嬸這裡根本就沒有威懾,撇嘴道:“六哥這話說的,端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你家倒好,兩月沒見聽說客店都開起來了,現在又好酒好菜好日子地享受着。”
“卻不想想,你親弟弟一走,家裡鍋都快揭不開喽。”
“......”
六伯一聽,這個氣啊,老七走後,幫襯他家最多的就是他這個當哥的,結果這婦人是一點都沒領情。
怒道:“幾時讓你揭不開鍋了?”
拍着兇脯,“我吳長山甯可讓自家娃子餓着,也沒讓三虎、巧兒缺上一頓。甯可自家地裡荒着,也把你家的地先種着。”
“你這婦人,咋沒個良心!?”
七嬸不說話了,即使再潑的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也得講個理字。
六伯這兩年做的,确實沒挑。
不說别的,夏收的時候,七嬸把自己家的地扔在那兒,自己卻跑到陳家莊去多掙一份錢,不就是吃準了六伯肯定幫他家收地嗎?
低着頭,臉色有點發白,黃牙更是咬着下唇,運着氣,“反正俺不管,俺要退股!”
擡頭看向祖君,根本不理六伯。
“當初起碳窯的時候,俺家男人投了五貫錢,俺要拿回來。”
“俺缺錢!”
......
“咦?”
吳甯回過神兒,擡起頭,看着七嬸露出一個奸詐的笑容。
好啊,這個股退的,端是要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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