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私建亂建的事兒,表面上看不是什麼大事兒,看上去有點像後世的民與官争利。
況且,侵占公用土地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長安門閥又都是顯赫大族,怎麼說都有點丢面子。
所以,這個事兒如果是換了别人,可能吳甯這麼三兩下就讓私建者停工,武則天還不至于驚訝,可恰恰因為是長安的勳貴大族,這事反倒難辦。
這涉及到各家的根本,在武老太太看來,他們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但不管怎麼說,吳甯辦到了,确實讓武則天刮目相看。
震驚之餘,亦有幾分欣喜。
對身旁的上官婉兒道:“這小子看來不隻有點聰明,也是能成大事之人啊!”
上官婉兒附和一笑,“如果穆子究真能把長安勳貴捋順,那還真了卻了陛下的一樁心事呢。”
“是啊....”
武則天一歎,嘴上肯定,神情卻有幾分寂寥。
她這一生都在抗争,有三大心事,貫穿始終。
第一個,便是她的女兒身。
老太太因是女兒身才有機會進入大唐的權力中樞,可同樣因為她是女兒身,而受累終生。
不過還好,她做到了,數十年的不懈奮鬥,讓她這個女人終于做到了天下之主的位置,且基本得到了男人的認可。
第二個,是七姓十家。
這一項,也是武則天睡不得寐的一大心病。不過也還好,如今的七姓十家已經徹底馴服,不足為患了。
而第三個,也是唯一一個還沒有解決的問題,那便是關隴門閥,也就是現在多居于長安的長安勳貴。
從幾十年前,長孫無忌阻止她登上後位的那天開始,武則天就知道,關隴門閥将是她一生之敵。
争鬥了幾十年,到頭來卻也隻能躲開,而不能盡除。
如今,穆子究真的能助她解決門閥,那武則天可謂是心結盡解了。
但是,為什麼心事盡解,武則天還高興不起,反而有幾分寂寥呢?
因為,她太老了。
老太太不禁會想,如果七姓十家、關隴門閥,要是早二十年解決那該有多好啊!
不!!哪怕早上十年!!
以她的英明才智,不世手段,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足以把大周朝推上一個前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她會證明給所有人看,尊我武媚娘為君,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惜,她老了,越來越糊塗了,許多事也已經力不從心。
武則天不禁會想,穆子究亦或是吳九郎,如果你早回來十年,那該有多好?
......
“陛下?”見老太太出神,上官婉兒輕輕呼喚。
“嗯?”武則天回過神來。
“陛下,穆子究還在奏折上請助,要在洛陽找一個精通水利的人呢。”
“哦。”武則天點點頭,眉頭一皺,“工部又或内務修造監有精于此道的人嗎?”
上官婉兒搖頭,“沒聽說。”
“那就随便派兩個人給他吧!不行就自己想辦法,他不是能嗎?”
武則天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兒。
上官小婉又道:“那....穆子究此番有功,陛下要不要賞?”
“賞?”老太太皺眉一想,“是要賞的...”
吳老九能讓長安門閥聽話,這是大功一件,怎麼說也要有所賞賜,以示鼓勵。
而且,這個賞還不能輕了。
輕了,反而顯得老太太不夠重視。
“可是,賞些什麼呢?”
官位是不能動的,他現在城造的職才剛剛開頭兒,隻能賞爵位。
但問題來了,吳甯已經是武川侯了,再升,就要升公爵。
老太太有點犯難,“現在升公,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上官婉兒點頭,“确實太快了。”
“那就....”
既然如此,武則天最後拍闆兒,“那就賞食邑五百戶吧!”
......
――――――――
“食邑五百戶?”
一來一回足有一個月,吳甯要人的折子才算回到長安。
可是,能人沒等來,卻等來一個食邑五百的賞賜。
吳老九都要哭了,我不要賞啊!我要人!要人!
......
一旁的吳啟也是有些無奈,這陛下顯然沒抓到重點啊!
“現在的問題是卡在這兒了,她那要是沒人,那咱們就繼續不下去。各家的工地可都停了一個多月了,咱們再無動作,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當初說好的,停工是為了給修下水讓路。
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下水的事兒一點着落都沒有,可人家的工地還都停着。
吳啟的意思是,再拖下去,要出問題。
說到這兒,吳老十還不忘抱怨幾句,“陛下也是,賞就賞呗,還這麼小氣,食邑五百......她也拿得出手?”
“知足吧你!”
太平白了吳老十眼,“食邑五百你還嫌少?這已經是僅次于升爵之外最大的賞賜了。”
吳老十挑眉,不解道:“怎麼講?”
太平解釋道:“五百食邑,就是五百畝永業田,加田上耕作的農戶都歸你。這還不多嗎?”
當年老太太殺了她丈夫,為了安撫她,老太太還是破了例,把太平的公主食邑提到了一千兩百戶。
這還讓朝中的臣子吵翻了天,差點沒和老太太幹起來。
可想而知,賜賞食邑,這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
太平道:“九郎現在是武川侯,也就是從三品的縣侯爵,依律有千戶食邑。”
太平有些幽怨:“母皇加食邑五百,就是一千五戶,比本宮還多呢!”
“而一個從二品的縣公,也不過就一千五百戶食邑。”
“從俸祿上來說,九郎已經等同一個縣公的待遇,你還想要多少?”
吳啟一聽,還是沒覺得多。而且,這貨的腦回路有點特别,關注的點和别人也不一樣。
瞪着眼珠子,一臉的不信,“殿下才一千二的食邑?那陛下還不是摳門兒是什麼?親女兒才給一千二?”
“我聽說,一親王的食邑有萬戶之數,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太平一翻白眼,這能比嗎?一個是兒子、兄弟,一個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兒。
可是,看向吳啟,想到些别的事兒,太平決定,好好教一教這個不着調的家夥。
“你知道母皇,乃至先帝,還有太宗,為什麼要極力打壓門閥嗎?與門閥勳貴之間的矛盾又在何處嗎?從某個角度來說,就在這個食邑和永業田之上。”
“嗯?”吳啟沒怎麼着,吳老九卻是一皺眉。
本來,他想的是修下水的用人問題,這兩個家夥非扯什麼食邑,吳甯是不想聽的。
可是,聽了太平說到與門閥的矛盾,吳甯來了興緻。
“何解?”
......
。